第801章橫豎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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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你們…沒談攏麼?”這事不僅跟傳言大相逕庭,簡直是南轅北轍,但不知為何,她卻覺從這“冒牌貨”口裏吐出的所謂眞相,刺痛得異常眞實,就像拿刀一遍又一遍地剜着不曾痊癒的傷口,不由得聽入了神。
“我沒去。我壓忘了這事,和人飮宴到午後。酒醒時,距約定已過了大半個時辰。有人跑去醉浮居瞧,説古無倫還在那兒傻等,不知誰説:‘這下可好,調虎離山,瞧他趙府裏還有哪個,能在雲大哥手底走過兩招!’又有一個説:‘去你媽的!便叫姓古的他老子親來,也不是雲大哥的對手!’”就這樣,雲接峯在旁人慫恿下,果眞闖進趙府,痛打了趙德予一頓。
事後古無倫怒不可遏,多次請與神武校場、鎮海鏢局均善的北武林耆老居間奔走,要向雲接峯討個公道,雲接峯均置之不理,還打算藉着走鏢到外地暫避風頭,才有後頭古無倫攔鏢之事。
“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會打死他。”雲接峯喃喃道:“他很惱火,要討個説法,卻沒有殺人的念頭。
而我當時只想儘快了結而已。我在牢裏想了很久,終於明白:我一直都知道古無倫是對的,在這事上,唯一的混蛋只有我而已,我同俞老東家、韻娘,還有其他很多人一樣,對那樣的自己非常失望。打死他的那掌我用了全力,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後悔。”他離開北關道的草料場後,打聽到子已然改嫁,對象竟是趙德予。撫司趙大人多年前致仕,趙德予的功名全靠自己,當年他在旃檀淨院的偏院讀書,為的就是進京赴考,如今已累官至户部員外郎。
太宗的治績之一,便是科舉公平,他雖是鎭東將軍、昭信侯世子出身,平生卻最恨陰官攀附。趙德予能有功名在身,足見不是隻靠老父餘陰的紈袴子弟。
“我在牢裏,寫了封休書給我子,説是不想連累她,其實不過是在鬧意氣。我沒有別的人可以傷害了,家裏的食客、嬖妾早已風
雲散,只有韻娘從來都不會拒絕我。一直都是我在縱容下人欺侮她,我自己就是那樣。”雲接峯淡淡説着,彷佛那都是別人的事。
“從那之後,她便再沒來瞧過我。出獄後我去了平望,遠遠瞧着趙德予扶她下馬車,那天風雪很大,但跟北關道比起來簡直像兒戲一樣,我連眼都沒眨,瞧得清清楚楚。
她給趙德予生了個小女兒,趙德予扶她的模樣,彷佛她還是少女似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那時,我忽然就懂了。趙德予當她是心肝寶貝,不計較她過孩子、領了休書。
而我,卻連離緣這事都沒問過她。不管世人怎麼説,我才是那個混蛋,一直都是。”‘他低笑着,聽來卻像嗚咽。孟庭殊忽覺心揪,滿頭灰髮的漢子放落酒酲,轉身面壁,向着她的背影或因蜷縮之故,並無站立時的高大,只覺殘破荒涼。
“你説雲接峯是英雄好漢,怕是錯了。若説我這些年學到了什麼,那就是世上並沒有這麼多對不起我的人。我對不起的,要比這多得多了。”夜寒風緊,驚飛林鳥無數。此間距越浦城尙不足百里,荒僻至極,唯一一條聯外的河道早已淤
,水面生滿橫七豎八的蘆葦,莫説舟楫,怕連個頭肥大些的魚都遊不進來。
離水道約莫里許的山坳裏,矗立着幾座廢棄的磚房,頂穿牆圮,破落不堪,只居中最小間的那幢門窗俱全,緊緊閉起,縫中隱隱透出一抹奇異的暈芒,似乎屋中有人不斷揮舞炬焰似的,但又不是非常明顯,可見閉合之甚,不同一般。
再走近些,會發現此屋無論窗門,皆是鐵鑄,黑黝黝地回映着鈍光。在這般深山荒地,已無人跡的廢棄建物上,何須花費重金,鑄造堅實密合的鐵門?
興許此際在屋撃外圍,兩名身着黑衣、頭戴面具的夜行客,適足以説明一切。
“無論看過多少回,炮製刀屍的過程總是令人歎為觀止。”戴着蟬形面具、身形矮胖的那人喃喃自語。
“…但你們造的這玩意兒頂用麼?不在源始秘穹那廂炮製,難保刀屍不會出什麼問題。妖刀離垢始終難以發揮威力,或與此有關。”身畔那高痩清瞿的黑衣人冷哼一聲,轉過一張尖喙飛羽的鳥形面具。
“目前最管用的兩名刀屍,皆非出自源始秘穹,你不覺得這很諷刺?”蒼老的聲“1-1視繃着一絲煙硝火氣,似抑着難以言喻的不忿,喉間如滾風雷。這當然是其來有自的。”巫峽猿,你三番四次壞我之事,又任意換戴他人之面具…
有話就直説罷,如此廉價的輕蔑挑釁,豈非無聊得很?
“説話之人,正是權領“姑”眾鬼的古木鳶,而身旁這名矮胖如
球般的黑衣男子如他所説,該是六人中的巫峽猿雖然此人臉上戴的,分明就是高柳蟬的面具。
“高柳蟬”聳聳肩。
“我知你定然不滿,心想戴戴高柳蟬的面具,你瞧在老朋友的分上,或能放我一馬,輕輕揭過。看來,是難了。”古木鳶冷哼一聲,並未接口,迸出眼的鋭利目光令人難以
視,似在説“我還在等你的解釋”即使是巫峽猿,也無法與這般鋭目久持,轉開視線,聳肩道:“你很清楚,我的行動,無一不是上頭的意思。至於‘為什麼’三字我從來不問,上頭也不會説。
你所有的質疑我都能為你帶到,至於有無答案,即非我所能保證。我只能説,迄今我尙未接到停止支援你的通知,這當中的意思,恐怕得由你自行推敲球磨了。”
“我也不來為難你。”古木鳶輕哼,冷道:“我要見‘權輿’,讓他自個兒向我代。”巫峽猿聳肩道:“權輿説了,關於此問,他的回答是‘時機未到’。該見你的時候,你自會知道。”古木鳶似乎並不意外,哼道:“你告訴權輿,再有下回,絕非這般易了。他閒得發慌,我還有若干待疏通之事,儘管來討。破壞‘姑
’行動,於他無一丁半點的好處。”
“我會把話帶到。”
“還有,”老人利劍一般的目光劃過視界,剎那間,巫峽猿只覺護體眞氣自行調動,彷佛其目光不但有形有質,甚已直接作用於己身。若非他修為深湛,已至“不動心”之境,這一瞥便足以令他疾退兩步,失態地擺出接敵架勢。
“下回你若掛不住巫峽猿的面具,這一世便再不用掛麪具了。明白麼?”巫峽猿鬆開緊繃的肌,不
一絲無措。這種發在意先的反
本能,原是武者炒寐以求的境界,似在老人的0光之前反而壞事,他能以目視觸發氣機,使敵人於
手的瞬間誤判,是非常可怕的對手。
“…記住了。”磚屋忽傳來淒厲嚎叫,雖是人聲,聽來卻如獸咆,而且是傷重垂死、迴光返照的獰獸。刻意加固的屋子,似都被這駭人嘶吼震搖,難想像那人正經受着何等悽絕的苦痛。
選在這荒僻處的用意,此際不言自明。嚎叫聲持續片刻,又彷佛有幾個時辰之久,巫峽猿見老人單手負後,黑袍蒙着竹架似的枯瘦身形一動也不動,不輕哼一聲,蹙眉道:“你若以為有我在場,便能將人往死裏整,我得説我不是什麼都救得活。
聽他叫的,頭顱裏要不是被鐵叉爛攪一氣,便是快蒸了…你同高柳蟬一貫都是這般搞法,我怎麼一點兒都不奇怪刀屍屢試屢敗,唯一一個拿得出手的,偏又絲毫不受節制?”古木鳶不理會話中的譏諷與不滿,靜靜在慘叫聲裏站了盞茶工夫,忽地轉頭,以鋭利的眸光打斷巫峽猿
張的口
。
“只有在這個階段,妖刀所藴之物,才能刻入刀屍腦內身中。咱們等上大半時辰,就為這片刻工夫。他若捱不住,橫豎是死,你發得什麼善心?”巫峽猿聽屋中慘叫越發尖亢,夾雜着匡匡鈍響,想是那人受不住,以腦杓撞擊石台,面丕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