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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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嘩啦”一響,那槍似是撞到了什麼機括,竟摔得四分五裂,原來連錐狀的槍身都不是一體鑄就。
而是由零星部件拼湊而成。
“我那時惱怒已極,胡亂踢着滿地黃金甲片出氣,本想叫人熔了,隨手抓起一條狹長的半彎甲片折,才發現有些不對,仔細一瞧,居然是一片覆於小腿之上的脛甲,兩側各設有
巧的狹孔,用以穿入皮繩布條繫住。”耿照靈光一閃,驀地想起雪豔青身上形制殊異、
出大片雪肌的黃金戰甲,接口道:“莫非…便是門主所披的奇形金甲?”
“正是。”蚳狩雲點了點頭。
“依那夥長之言,此槍乃自海外一名喚索兒莫鐵的古代部族所出。據傳索兒莫鐵族中全是能征慣戰、剽悍絕倫的女子,毋須依靠男人即可自行繁衍,偏又出落得美豔至極,以武力縱橫古海西,所經處血
成河,令人又愛又怕。
“其時,海外諸邦中有一大國名喚提洛希,提洛希王喜漁
,聽聞索兒莫鐵族長有傾國豔
,又因該族女子可自行衍出後代,毋須與男子
媾。
族長芳華正茂並未有後,必是女處無疑,不由動了心,遣使乞與索兒莫鐵族長締結合體之緣,言明無論族長有什麼要求,必定盡力滿足,以換取一夜良宵。
“族長對使者説:“我平生惟好征戰,若能得一攻守兼備之良器,願至大王階前。”提洛希王遂邀集當世之大匠,以天火鐵為材、千鎰黃金為飾,打造這具能拆解成鎧甲的巨矛,並以夜空中象徵處子的星宿為名,呼曰“虛危之矛”
“提洛希王傾全國之力才造成這具寶矛,唯恐索兒莫鐵族長得矛後不守信約,希望她親自來取。
族長遂率領索兒莫鐵舉族來到城下。提洛希王登城一看,果是國天香,美豔不似人間應有,
授魂消,趕緊命城將送出虛危之矛。
“族長將金甲披掛齊整,對國王道:“大王贈我以至愛,我必履行諾言,至大王寶座階前。”
“提洛希王聽得飄飄仙腦子發昏,垂涎笑道:“卿愛此矛,我卻愛卿。”族長笑道:“矛甲於我,不過器耳。
我平生所好,唯有戰爭與殺戮。”遂率領麾下女傑攻城,城破後長驅直入,直至王宮寶座之前,戮提洛希王於階下,提洛希一邦於焉消亡。”耿照沒有她的眉飛舞,面
凝重,片刻才搖頭:“提洛希王固是無道,滿城百姓卻有何辜?
這索兒莫鐵的族長自言喜好殺戮,也非為百姓着想,才殺此昏君。要説“無道”未必稍遜於好失國的提洛希王。”蚳狩雲也不生氣,笑道:“是麼?興許你非女子,不懂其中的醍醐味。當時我同豔兒聽完這個故事,可是鼓掌叫好,解氣得緊。”耿照苦笑不已。
虛危之矛構造極其巧,組裝成巨矛時甲片紋絲不動,誰也沒瞧出還有化整為零的機關。被姥姥誤觸簧括、失手摔散之後,卻難以拼湊復原,僅能以鎧甲的外形收容保存。所幸雪豔青甚愛此甲,起初只於出谷征戰之際披掛,後來漸漸習慣了沉重的份量,連在冷鑪穀
常起居亦穿金甲。
以她修長勻稱已極、兼具誘人曲線與矯健肌束的雪白體,可説是這副黃金戰甲的絕佳載體,穿戴在她身上,比靜置盔架時更加耀眼,令人不覺湧起敬畏之
,頗有王者威儀。
做為巨矛核心、供甲片緊密嵌合其上的,則是一杆杯口細的七尺金槍,形制倒與東洲慣見的沒甚不同。
姥姥為防哪天有人找上門來、叫破了巨矛的來歷,延巧手匠人打造一隻黃金蛛首,安在槍頭上,易槍為杖,即為雪豔青所持的那柄“虛危之杖”而金甲須由雪豔青貼身穿着,以為保護,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韓破凡將他賴以成名、威震天下的絕學《玄囂八陣字》之訣竅,鐫刻在金甲內側,只消除去貼的棉革內襯,便能看見。”姥姥垂眸輕道:“《玄囂八陣字》乃是與殘拳敗劍齊名的絕頂武功,我偶然發現,欣喜若狂,一掃獲甲時的氣憤頹唐。
誰知略看得幾眼,便覺不對。這八門槍法非但不能同時習練、僅能擇其一入手,練到某種境地之後,修為還會逐漸倒退,由巧而拙,終復如初,方能另挑一門重頭再練。
“如此遍歷八門皆歸虛無,再不受天、地、雷、風、水、火、山、澤等八極所限,隨意刺出一槍,槍上所含之輕重、馳張、剛柔、動靜有無等,皆能應敵勢而自變,攻則必中其罅,守則無隙可循,發在意先,無往而不利,稱“八極自在”他就靠這套武功,與無有不破的殘拳糾纏到千招開外,僅以些微的差距落敗。
“獨孤弋説他這輩子在武學上,從沒這般佩服過一個人。韓破凡幾乎是每一出手便有新解,變化紛呈,妙不可言。
殘拳若是以奇力壓勝,玄囂八陣字便是當世武技之巔,在難抗敵力的絕對劣勢下,靠着源源不絕的機巧創意打平了殘拳,差一點便勝過獨孤弋,只能説“槍乃絕藝,人是奇人”了。”耿照聽得心神嚮往,卻未漏了其中關竅。
“既然如此,卻有哪裏不對?”姥姥搖了搖頭,笑容之中帶有一絲苦澀。
“韓破凡鑽研武道,如治經學,他刻在甲中的秘訣文辭曉暢,字字珠璣,説是“微言大義”絲毫不過。
然學問做到了深處,他覺得言簡意賅處,旁人未必解得其真。我讀了“天”字訣開篇幾段,毫無頭緒,連換幾門,終於在“水”字訣的心法上試出了反應。練得月餘,新功未有寸進,本門的武功卻急遽消褪,再練將下去,不便成廢人,只得停下。”耿照心念一動。
“那門主她…”
“那孩子特別。”姥姥嘆了口氣,淡道:“她自小心思單純,差一點兒便算是傻了。我試出《玄囂八陣字》的艱險,囑她切莫再練,她卻沒聽,一個人傻傻地鑽研“地”字訣,待我發現時,她一身本門內功俱已散去,我和她師父這十幾年來的心血算白費啦。”常人至此,不免灰心喪志,自暴自棄,從此一蹶不振,但雪豔青卻耐着子繼續練功,專心一意、持之以恆,竟又將消失的內力一點一滴練回來“地”字訣終於大成,戰無不勝的黑道魁首“玉面蠨祖”於焉誕生,一手開拓出天羅香教史上前所未見的巨大版圖。
“為了試驗這般練法究竟靠不靠譜,我將八訣分不同的人秘密修習,卻得不到第二個成功的例子。”姥姥嘆息。
“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是對的,豔兒才是唯一的特例。《玄囂八陣字》深奧難解,若無韓破凡親自點撥,常人難以自行領悟,一味強練,不免止於“功力全失”的階段。
此後就算按照甲中鐫刻,繼續往下練,也無法練回功力,遑論大成。”耿照只覺不可思議。韓破凡是拱手讓國、揚帆出海的磊落英傑,心懷朗朗,莫説託付族弟的畢生武學心血不會有假,在經訣故意佈置陷阱害人,怎麼想都不是虎帥的作風,事實上也全無必要。
只能説研武如治學,鑽研到深處,博學鴻儒目中所見、心中所想,便是相授之意拳拳,升斗小民也未必能理解。單就“看不懂”一節論,他與獨孤弋雖屬兩個極端,結果倒是不約而同,難怪姥姥如此無奈。
明明握有太祖與虎帥的絕學卻等於沒有,這運氣是何等駭人的背!都背到姥姥家了。耿照一方面同情天羅香的遭遇,卻又覺得十分好笑,正憋得辛苦,忽然靈機一動,不跳了起來。
“那金甲內的《玄囂八陣字》經文,姥姥可曾拓得繕本?”蚳狩雲放下薄冊,抬起頭來,表情難得地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