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禮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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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開口,耿照已調勻氣息,大步向林外行去!耿照的覺比他更為強烈。原以為化驪珠又將失控,抑或應危機,自行離宿主的身體。與天佛血的短暫共鳴後,赫然發現紅光的侵蝕竟被白芒所隔,想起漱玉節曾經説過,化驪珠乃真龍殘軀所化。

天佛血是天佛刺與玄鱗的盟約之證,雙方既是對等關係,化驪珠擁有足以對抗天佛血的力量也不奇怪。他決定冒險一試,徑朝李蔓狂走去,小心觀察紅光與白芒的角力變化,提聲道:“李兄!小弟或有應對之法,請將佛血與小弟!”所經處天佛血的侵蝕異能戛然而止,彷彿他足底藴有無限生機,直到靴跟離開地面,焦枯化砂的駭人景象才又繼續運轉。李蔓狂鳳目倏睜,酒紅的妖瞳迸出異光,彷彿見到一線希望,將攤開的手掌平舉向前,以天佛血對正耿照,希望找出第二個不懼妖物之人。

耿照走進二十步內,覺化驪珠湧出的對抗之力開始造成負擔。驪珠奇力極不安定,若無相匹配的內力壓制,失控亂竄尚稱事小,於誅殺嶽賊一役,甚至發生過走他全身內息以圖自保的情況。

吐出白芒的化驪珠劇烈震動着,不安定已逾當死鬥嶽宸風時,彷彿一霎眼便會轟然炸碎。耿照被着從四肢百骸擠出力量注入驪珠,這是他於一十二時辰內,第二度豁盡全身之力,已較介入風、聶二人時練得多,對油盡燈枯的虛疼之益形麻木,咬牙鼓勁,終於突破十步範疇。

“退後罷!”長髮凋白的黑衣男子逆風舞袖,垂落眼瞼,低聲道:“你盡力了,耿兄弟。且不論你身帶的異物為何,它並沒有完全抵禦天佛血的能耐。除非世上還有第二隻碧鯪綃織袋,否則,便只能由我貼身收藏這枚物,以推遲它噬萬物生機。”耿照咬牙道:“李兄…李兄須儘早…儘早就醫,以免…”一抹鼻下温黏,赫見滿手血漬。他忍着急湧的疼痛不適走近三步,渾身簌簌發抖,雙手抱、低頭僂背,極盡艱難才勉強邁出步子,每一步都要休息良久,彷彿走在一場看不見的風暴之中。李蔓狂不覺失笑。

“若非你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我便要笑你虛偽了。怎麼慕容柔麾下,還有在乎旁人死活的麼?你果然不是他的嫡系出身啊。”耿照見他無意放下天佛血,解刀離鞘,嘶聲道:“李…李兄,還…還請出佛血,否則,小弟要不客氣啦!”遠方風篁見他亮出武器,師兄卻衰如風中枯草,憂急迸:“怎搞到兵戎相見的地步?”踏出林邊,頓覺一陣頭暈眼花,五臟六腑疼痛起來,尤以脊柱為甚,連自詡硬漢的他都難以忍受,對天佛血的威力不駭然,只得踉蹌倒退,奮力提聲:“耿…耿兄弟!我師兄身體衰弱,你莫…”惡的一聲,轉頭嘔出一口青黃酸水,撫跪地,一時動彈不得。李蔓狂大笑起來。

“衰弱之人,如何保得天佛血!”拎起纏着白布的杖頭一揮,大半截黑杖突然飛出,出青鋒鑑人的長直刀身。

原來他手裏那杆比人還高的直杖,竟是一柄單鋒斬馬劍!所謂“斬馬劍”與弦子的愛刀靈蛇古劍一般,均為舊時刀制,現不通行。

唐刀或還有人用之,使斬馬劍的卻只此一家,再無分號。那刀寬約三指,長逾九尺,豎直比一名成年男子還高,刀柄約佔了一半,通體平直、毫無彎曲,刀鍔僅一圈小小方環,無怪乎裝上了刀鞘,會被誤認為是長杖。刀身於近鍔處鐫有“上方寶”四字篆刻。

而纏着白長絲絛的,正是柄末的刀環。李字世家乃武儒名門,昔年滄海儒宗退出歷史舞台後,李氏仍在東海、央土王權下歷任高官,位至三公,欽賜斬馬劍一柄,名曰“上方”李家融合刀、劍、長兵之利,成為武儒宗脈中獨一無二的一支,李蔓狂這柄九尺長刀雖非乃祖所遺,卻繼承了家族代代相傳的名號,仍叫“上方”他持上方斬馬劍於臂後,握着佛血的左手拄鞘為杖,支撐身體,長長的刀鋒閃着獰惡的青芒,霍地旋掃而出!

七步外,耿照頓覺滿眼刀光風壓及體,只來得及連刀帶鞘往前一架“鏗”的一響,整個人被砸飛了出去,落地已在一丈開外,起身時刀臂仍不住震顫,刀口捲起,如擊銅鼎金鐘,分外淒厲。

這一摔距林邊僅十來步,耿照被磕得手臂痠軟,臍間的驪珠倏然黯淡,護身的白芒迅速消褪,他蜷在枯草沙地上痙攣搐,眼、耳、鼻中淌出鮮血。

而天佛血的侵蝕異能仍持續發揮作用。李蔓狂不及收刀,隨手扔去刀鞘,捏起破損的碧鯪綃織袋摁在口,拖刀退回口,嘶聲道:“老二,快把人拉回去!”風篁飛撲過來,攙着癱軟的耿照掠回去,灌水喂藥施救。再睜眼時,但見滿天星斗,周身寒涼、鴟梟啼叫,雖是林間景緻,所見卻與白不同。

耿照坐起身來,覆着的氈滑至際,頭暈噁心尚未全褪,他撫着額角調勻氣息,強抑下反胃之,發現置身一處陌生的林間隙地,身旁生着熊熊篝火。

火堆對面的樹影下,風篁胡亂蓋着披風,頭枕雙臂,閉目道:“別急着起來,多喝點水調復一下,要不吐個沒完。那玩意忒厲害,我拖着你退出一里開外,兀自頭暈眼花,再多待片刻,幾條命都不夠玩。”按了按後,不覺皺眉:“孃的!痛死我了。莫不是敗腎?”他説得半點也不假。耿照勉強坐了會兒,突然彎嘔出大把酸水,直到腹中空空如也,仍撐地乾嘔不止,只得乖乖躺了回去,以氈墊高頭頸,才覺得舒服些。

“你衣袋裏那塊寶貝什麼名堂?我瞧厲害。雖不敵天佛血,也算難得了。”風篁扛他至此,照拂時並未揭衣窺視,以為是貯在衣內的珠玉之類。此際見人醒來,才忍不住好奇,探問寶物來歷。耿照心想:“風兄磊落。要換了旁人,揭開一看便是,何須苦等?”未敢漏化驪珠之秘,只説:“是偶然得到的一枚寶珠,有辟除穢之能,着實救過小弟幾回。原以為能抵禦天佛血的力,怎知道…唉!”不知身在何處,又問:“李兄呢?他還好麼?”

“不知道,後來便沒見了,也不知情況如何。”閉目一笑,怡然道:“我師兄的刀法很厲害吧?你能正面接他一記斬馬劍,也不容易了。”想起那比鞭梢還長、騰龍一般的矯矢青鋒,手臂猶有些痠麻。如此沉重、鋒鋭、破風裂土的一刀,莫説斬馬,連凌空擲來的千斤石獅都能一分為二,耿照心有餘悸,搖頭笑道:“李兄當真厲害!隨手一劍,便能毀了一口新刀。”風篁嘆道:“他模樣忒衰弱,刀上勁力卻…我不會説,總之是怪。那天佛血到底把我師兄怎麼了?”耿照本不知李蔓狂武功深淺,接他一刀後,不由得想起他口中那名武功絕強的黑衣人來。

以李蔓狂的功力,在那人面前連一合也沒撐過,那該是什麼樣的武功修為?他腦中雜識紛亂,身子又極為不適,半天也沒理出頭緒來,益發煩躁,喃喃道:“風兄,這下…我們該怎麼辦?”風篁默然半晌,才睜眼眺着星空,笑道:“你回去稟報將軍,説説我師兄和天佛血的事,慕容柔聰明絕頂,説不定會有法子。

要是他聽不懂人話,執意瞧個究竟,你把他拉上山,我師兄會很樂意拿佛血照他一照,替大夥兒省省事。”耿照發現刀侯座下弟子除任宣外,無論風篁或李蔓狂,説起慕容神態並不恭敬,多半直呼其名。偶爾加上“將軍”二字,也是調侃的意味居多,倒與多數東海武人相類。

風篁笑道:“老弟,我説白了,要不是今兒認識你,我對慕容柔的惡還要再多三分。他不喜歡江湖人,我們這些江湖人也不喜歡他,禮尚往來,天公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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