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濃麗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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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耿照將它捧起,對面細看時,卻有種魂魄被進去的的恍惚錯覺,較攬鏡自照更加驚悚。雕塑使用的金、木器具散置桌頂各處,猶沾着灰褐
的油質土。在此之前,耿照從未見過雷亭晚或七寶香車,姑且假定今
一戰,他二人乃是初遇。
那麼,這件半成品就是在耿照離開血河蕩之後,從七寶香車中出來的八太保雷亭晚,憑着印象捏塑而成。且不論此人之惡,他非但有雙巧手“默唸形容”的本領更是駭人,可以隔着七寶香車外的層層護甲,記住
鬥中驚鴻一瞥的對手長相。
耿照無法驅散心中異樣的不祥,明知即使動了東西也該儘快復原,以免對方察覺異狀,仍是動手將座上的黏土剝去,胡亂扔了一地,彷彿這樣就能避免雷亭晚偷走自己的面孔。就算只是徒勞。只要雷亭晚還在,隨時都能再捏一個,依樣製成巧的人皮面具。
等他能像模仿礬兒一樣,模仿耿照的聲音、模仿他的言行舉止,隨時便能以“耿照”的身份示人,甚至走到他最親密的人面前,如自己一般的撫愛。
而她們卻絲毫不覺有異--腦海中電光石火般掠過與他曾有肌膚之親的女子,橫疏影、染紅霞、符赤錦、霽兒丫頭…一陣惡寒從腳底竄上頭頂,混合些許醉意,耿照奮力搖了搖刺疼的腦袋,試圖驅散雜識,這樣做卻使不適加劇。
他伸手去扶雷亭晚的工作桌,不小心揮倒了桌上的瓶瓶罐罐,一隻水雕制、鼻煙壺似的小瓶子彈進懷裏,耿照順手接住,瓶中琥珀
的
體濺出少許“夜麝亂蹄香”的氣味登時溢滿斗室,濃烈嗆人。
“糟糕!”趕緊將水蓋
好,雷亭晚“天下間第一等的催情聖品”、“專克女子”諸語猶在耳邊,耿照悚然一驚,餘光瞥向弦子,見她微微蹙眉,掩鼻道:“好臭!”更無其他異狀,這才放下心來。弦子摒住呼
,在四面牆上敲敲打打“喀啦”按開一處密門,打開門縫看了一眼,回頭輕道:“你看。”密室較外面的房間略小,形狀卻狹長得多,掛着琳琅滿目的衣飾,大多是男子形制。
兩側的高架上放着人發、獸製成的各式假髮鬍鬚,還有長短不一的木腳、支架靠牆放好,似是扮高扮矮時所用。弦子扯下一件素面外袍給他。
“把衣服換下來。”耿照明白她的意思。夜行時穿着濺上異香的衣物,那是比擊鼓吹號還招搖了,除非整座風火連環塢的人全給削了鼻子,否則想不被發現都難。
弦子把他下來的袍子用腳尖挑作一團,取出一瓶茶
粉末撒了些許,再拿一襲黑
大氅包起來,踢到外室牆角。
“一會兒再帶走。”耿照正受雷亭晚“變臉”的惡夢困擾,不願將衣物留在此間,聽得弦子心細,懷略寬,好奇問她:“你倒的是什麼粉末?”
“去味兒的。野地裏撒一些能湮沒氣味,不怕獵犬追蹤。”弦子探頭湊近,小巧的鼻尖在他脖頸膛晃了一圈。
“味道還在。待會兒若不得已,只好倒一點兒在你身上。”耿照心想:“那有什麼關係?”口道:“你直接撒好了,我沒關係的。”弦子點點頭。
“我也這樣想。”轉頭繼續敲擊牆壁找密門。
“對了,那粉叫什麼名字?是用什麼做的,竟能消除氣味?”
“叫“遺穢粉”主要的材料是曬乾的牛糞。”弦子一邊找一邊若無其事地説:“還有虎狼的糞便,浸泡之後曬乾,可用來驅逐犬隻。再加一點藥材…”
“…那還是先不要好了。”弦子想想也是。
“有新鮮牛糞的話,用那個效果更好。”房裏共有兩道密門,第二道設在密室最末端,壓在一隻木箱之下,似是地窖的入口,掀板活門上留有一處鋼鑰孔。
耿照敲了敲掀板,響聲清脆,怕也是鋼鑄就,此外別説映
朱陽,偌大的主屋裏連值錢的金銀珠寶、文書卷宗也不見半點。看來就是這兒了。弦子取出一直一曲兩
開鎖針,喀答喀答
半天,依舊面無表情,白皙的秀額上卻微微沁汗,可見這鎖非同小可。耿照四處翻找,忽聽廊間腳步響動,一人低聲咒罵“爛子婊”、“臭賤貨”而來,正是那少年礬兒。
腳步停在門前三尺,罵聲倏然消失。耿照暗叫不好:“他聞到了“夜麝亂蹄香”的氣味!”一腳踹開房門!門板上灌注碧火功勁,不啻澆銅鑄鐵,呼嘯着蕩過礬兒鼻尖,壓得他氣息一窒,踉蹌後退。耿照風一般掠出房門,扣腕將少年拖進房,餘勢“碰!”將房門扯回,院內剎時歸於平靜,除了風吹蟲唧,再無異響。耿照一掌斬在礬兒頸側,少年軟軟癱倒,渾身提不起勁力。
“映朱陽在哪裏?”耿照揪着他的衣領,才發現礬兒左
有道鋭利割痕,兀自滲血,傷口雖不深,一看便覺疼痛。礬兒臉
白慘,額間冷汗涔涔,咬牙道:“不…不在這裏。你…你是誰?”耿照五指一緊,勒得他呼
不暢,益發蒼白。
“映朱陽在哪裏?”
“在…在十爺院裏。”耿照哼的一聲。
“在十爺處吃了虧,賺我給你報仇麼?映朱陽在哪裏!”礬兒想不到這人居然連這個也知道,俊臉扭曲、渾身顫抖,牙關上下磕碰。
“是…是真的!八爺讓小…小的把劍送給十爺,討…討十爺歡喜。”耿照回想雷亭晚之言,前後一兜,似乎真有此事。
“帶我去。”礬兒嚇得魂飛魄散。
“好…好漢爺!這…這萬萬使不得。若教十爺知曉我不是…我是…小的左右是個死。我家八爺的手段…嗚,您還是行行好,一掌打死我罷。”涕淚縱橫,模樣極是可憐。
若非知道他擅於作偽,任誰看了都不免心軟。耿照忽然驚覺,自己的心腸變硬了。在他心裏,終於有些人是無可饒恕、不值得同情的,放任這些人,徒令更多的善良百姓遭受不幸。
在這個世上,嶽宸風並非是獨一無二,像他一樣的人遠比想象中更多。他並不同情淚眼汪汪的少年。礬兒的手段本領興許不及他的主人,惡念卻沒什麼分別,不帶少年同去,純粹是嫌累贅罷了。耿照冷冷道:“十爺處怎麼走?”待代完畢,一掌打暈礬兒,點了
道縛起手足,拿布
了嘴巴,踢進角落裏去。
“我去雷冥杳處找劍。”他探頭進密室,代弦子。
“開鎖後先別進去,小心有機關。不管得手與否,我很快就回來。”
“嗯。”弦子皺着眉,專心與鎖孔奮戰。耿照施展輕功,沿山諸院的守備較平地更森嚴,他沒有弦子“蛇行鱗潛”的匿蹤功夫,即使盡力閃躲,中途仍撞上一撥巡衞。
他想也不想便出手,神術帶鞘拍暈兩個,左臂一圈一轉,另外二個撞成一團,頭破血倒地
搐,不過眨眼工夫,最末一人發現只剩下自己,嚇得結舌失聲,舍了同伴拔腿就跑。耿照足尖一挑,一柄鋼刀毒蛇般離地昂起“颼!”正中背門,刀尖貫
而出。那人腳下不停,一路跑上了廊階,跌跌撞撞撲入一間沒上鎖的廂房,這才倒地斷氣。耿照一手一個,分別拎起那四名不知死活的赤煉堂弟子,擲入房中,閉起門牖,翻越幾堵高牆,潛入十太保院中。
比起雷亭晚處的簡單樸素,此處當真是雕樑畫棟、箔金髹紅,亭台樓閣,無不極盡巧能事。耿照讀書不多,説不出“俗麗”二字,但橫疏影的品味是極高的,
影城之內大到建築土木、小至執敬司弟子的制式袍服,俱都充滿她恬靜素雅之中、又不失高貴的風格與喜好。
他看得慣了,只覺此間的主人太過貪心,恨不得將最美、最貴的東西通通堆在顯眼處,濃麗壓人,反覺喧擾。這還是在夜裏。院中俱是女子繡閣,侍女們早早便熄燈就寢,連主屋都無燭照,幾座高高低低的閣樓沐在月華之中,浮華略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