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倏又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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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越浦左近的貴婦仕女外出,多由婢女僕婦駕駛這種華麗的小牛車,蔚為風尚。耿照來自更南方的影城,繁華遠不及三川,自不知有這些花樣。符赤錦沒料到他一下便失風被擒,失笑道:“憑你這點微末道行--”驀地車下銀光一閃,幾乎將她劈成兩半!

她原本閃不過,但車伕一直被她拿在身前當傀儡,這迅捷無倫的一刀便由那倒黴鬼代為受了。

兩丬屍塊分裂的瞬息間,她忽揚手打出一蓬黃霧,來人正施展絕頂身法隨影而上,顏面猛被黃霧一卷,登時翻身栽倒,修長苗條的身子輕輕扭了幾下,旋即癱軟不動。

符赤錦好整以暇地躍下車來,咯咯笑道:“弦子呀弦子,枉費你跟了漱玉節這麼久,豨蛇煙也不知放過多少回了,有沒親身嘗過這煙的滋味?”可惜弦子再也無法回話。

這煙連紫龍駒策影都能放倒,更何況一名冰肌玉骨的清麗女郎?***耿照乍見一張嬌俏美顏倒在面前,弦子玉頸一斜、妙目緊閉,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少了平那森寒冷漠的鋭利目光,更襯得頷骨線條利落巧致,美不勝收,不覺多看了幾眼,心底暗歎:“你若不逞能,也讓她封了道,不一會兒便得自由。這下可好,我上哪兒給你找解藥?”符赤錦舍了騾馬殘屍,雙手分提二人衣領,連人帶着兵刃,掠進道旁一處茂密的松林中。林地裏停着一輛雙駕馬車,轅衡、廂座等都髹上了油亮的黑漆,看似十分堅固結實。車輪的中心軸轂部分還鑲有銅件,四隻車輪各有三十二幅條,極為考究,顯是官家之物。

耿照恍然大悟:“這才是她自越浦驛館套來的車。方才那輛只怕是路旁僱的,可憐了那騾車伕。”殊不知郵驛的軺車雖也是兩匹馬拉,卻是結構簡單的輕便小車。這輛車是嶽宸風從谷城大營調來的數乘之一,充分反映慕容柔細計較、眼底難容顆粒的脾

這等用料做工,莫説是拉貨載人,拿來當戰車也使得。符赤錦取出皮索,將他二人雙手縛起,扔豬麻袋似的丟進車裏,自己卻披氅戴笠,跳上車座控繮,檀口中“吁吁”有聲,一路往山下而去。

她攜有蓋了鎮東將軍官防大印的文書,放眼東海,那是幾無不可出入的地方了。耿照側躺在車廂內的織錦軟墊上,覺車輪所經之處,從崎嶇盤繞的阿蘭山道,轉成夯實了的平坦官道。

不多時馬蹄聲喀搭脆響,蹄鐵每一下都敲在磚石上,車外人聲鼎沸,車行漸緩,吹進窗幔的和風裏隱有一絲濕暖水氣,驀地省覺:“她又回到了越城浦,這是要進城了。”果然把守側門車馬道的官兵,一見文書上殷紅如血的九迭篆,那斗大的“鎮東將軍印”五字簡直就像催命符一般,嚇得魂飛魄散,慌忙移開拒馬、驅散行人,恭恭敬敬讓馬車通過。耿照從沒來過號稱“東海第一大城”的越城浦,只覺馬車行駛在鋪設磚石的街道上十分平穩舒適,兜兜轉轉半天,花費的時間似乎比前一段的下山入城還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廂外的喧鬧逐漸消失,剩下清脆的馬蹄響,入小窗的陽光為之一暗,變成了風搖曳的葉影,彷彿連空氣都沁涼起來。符赤錦“籲”的一聲停住車馬,似對一人低聲道:“勞駕,我打無桃無鏡處來,雞鳴前至,想找幹麂子的主兒要口煙吃。”一把嘶啞老嗓應道:“姑娘要尋的主兒,是一還是倆?”符赤錦回答:“是仨兒。”咿呀一響,但聞枯枝曳地沙沙有聲,似是開了扇老舊的柴門,馬車喀搭而入,未幾又停了下來。耿照心想:“這院子好小。”唯恐符赤錦突然打開車門,閉目不動,悄悄運起了先天胎息。

瞬息之間,耳力、觸、嗅覺等猶如伸出了無數細小的觸手,小於針尖的靈應鋪天蓋地而出,灑滿整個院落。聲音、温度、氣味…數不清的細小“粒子”反彈折,在腦海中勾勒出周遭環境的輪廓,竟不下於親眼所見。

他甚至能聽見符赤錦躍下車座時,裙襬拂過草葉的聲響。她衣襟裏温温融融的幽甜香,還有行走之際,裙內微微汗濕的腴略一摩擦,那股子帶着豐潤的細膩絲滑--隔着黑漆車板、綠草小徑,更別提她身上層層裹起的衣物,漸行漸遠的符赤錦在耿照的知裏幾乎是赤身體。

他甚至能穿透她千嬌百媚的誘人體,直至皮下,聽見血過管絡間的細微聲響,嗅出汗漬、津唾、水等體的甘美氣味…

符赤錦卻不知自己正被一雙無形之眼監視着,快步走過庭中的一株老棗樹,葉間透出一粒粒細小花蕾,還未開出小綠黃花。

廂房前一人推門而出,低低驚呼一聲,喉音低啞富於磁,卻是一名女子。符赤錦上前去,與她四手握,差點踮着步子雀躍起來,模樣活像六七歲的女娃。

“數年不見,出落得這般美啦。”那女子讚歎着,伸手去掠她額前垂落的瀏海。

“再怎麼美,也美不過小師父。”符赤錦笑道。同樣是嬌膩的語音,此刻聽來卻有種説不出的活潑歡快,彷彿變了個人:“上次沒見小師父留下的字條,我可難過死了。還好知道你一定捨不得我,才又回頭找去,差點見不到三位師父啦。”女子低聲嗤笑,雖是無心使媚,聲音卻直教人耳酥麻、間一陣奇癢,竟説不上是極苦還是極樂。

“鬼靈!有什麼東西是你找不到的?定是別處耽擱了,胡亂搪!”兩人挽臂而入,便似一對姐妹花兒。屋裏一人重重一哼,聲若鐵砂磨鏽、虎嘯生風,雙姝頓時收斂,符赤錦道:“二師父安好。錦兒給您請安。”耿照心想:“她説要尋的主兒是仨,看來還有一位大師父。”無論如何應,屋裏只有三人的呼心跳,覺不出有第四人的存在。

“説事之前,先表明立場。否則七玄大會之上,敵我難分。”那“二師父”開口如虎咆,峻聲道:“我不讓你小師父留信兒,她偷着留。

我不歡你這時來,你終究是來了。既然如此,心裏該有了準信。我料你在五帝窟不受待見,不如回來,好歹是個孃家。你道如何?”口氣雖然嚴厲,內容卻頗見關愛。斥責云云。

不過作態而已。符赤錦沉默了片刻,才道:“錦兒始終是姓符,二師父莫要我。此番前來,是想請求各位師父,指點錦兒一門武功。”語調低緩、口氣淡漠,彷彿先前的歡快活躍全被一股腦兒地乾了,又回覆成車上那個倚窗蹙眉的小婦人。那二師父“哼”的一聲,冷笑道:“這兒沒有能教外人的武功。

出去!”連耿照都訝異於符赤錦的斷然,更想不通她怎能在不留情面地拒絕之後,還提出如此過份的要求。那與她情甚篤的“小師父”甚至難發一言為她緩頰,屋裏頓時陷入一片怕人的靜。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房間的角落裏忽然響起一把極其怪異的嗓音,幽幽道:“女徒,你想學什麼武功?”尖亢的語調配上緩慢悠長、斷斷續續的口吻,猶如一名被老妖怪附身的孩童。

那人的聲音雌雄莫辨,帶着詭異的嗡嗡共鳴,彷彿無處不在,尖亢處渾似一扭曲的螺旋金針,無論如何閃躲,終不免被刺破耳膜,鑽入最疼痛的極深處。偏又不是直進直出,而是絞、旋、戳、拉無所不用其極,聞之心魂一奪,倍痛苦。

那怪人話語一落,倏又沒了聲息,屋裏只能應到三人的存在,似乎開口説話的是隻木偶一類。耿照無比駭異,自有先天胎息以來,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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