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已與錯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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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褚星烈緩緩抬頭,定定望向秋霜

“是杜妝憐殺了他?”秋霜不知他為何如此執着於杜妝憐,搖頭道:“師尊之死,乃出自一夥自稱‘姑’的惡黨設計。師叔容稟。”坐於牀側,將魏無音如何被引至靈官殿,平安符一方又是如何將三師弟炮製成刀屍、偷襲得手等娓娓道來,説得條理分明,即使褚星烈有着三十多年的記憶斷層,也不致有理解上的困難。

褚星烈始終面無表情,劍眉微蹙,烏髮覆額、垂至前的模樣説不出的清秀疏朗,是會令少女不由得母愛橫溢,大生憐惜,想像須歷多少星霜,方能淬出這等安靜沉鬱。難怪那位姑娘會説師叔“很有趣”沐雲心想。

不管他説話是不是真有趣,光瞧着就揪心啊。

“…殷橫野是‘權輿’?”褚星烈忽問。

“是。”秋霜不疾不徐,容沉靜。

“小侄等與那廝數度手,幸得耿兄弟之助,始能逃。從他喜詩句的口癖與武功特,我等有十成把握,此人便是幕後的陰謀家。”褚星烈點頭。

“敢把主意動到我風雲峽的頭上,這廝須有相當覺悟。”聶雨本想吐槽他“誰跟你風雲峽”然而這句聽來委實解氣,直是通體舒暢,就不與他計較了。豈料褚星烈又接着説:“但除他之外,龍庭山上肯定有其他人,始終對付着你師父。”四少聞言一凜,不由得換眼,最終還是由秋霜代表開口。

“師叔何出此言?”

“當年赴天雷砦之前,我和你師父在‘六合名劍’之中,分別代表意見相左的兩派。”褚星烈平靜説道:“我認為沒有妖魂作祟這等事,一切不可解處,不過是尚未揭穿的陰謀布計,解決刀屍、乃至毀滅妖刀只是治標,揪出幕後的黑手才能治本。”這幾已是眼前第三次妖刀之亂的應對共識,然而在三十多年前,恐怕仍是太過離經叛道的主張,雖符合刀魔破門出教的形象,卻未必能廣獲支持。

“秋拭水信宿命之論,以為我的説法有標新立異之嫌,並不支持。但在六人之中,我説服了其餘三人,只杜妝憐站在魏無音那邊,力主以剿滅刀屍、毀去妖刀為先,陰謀云云太過虛渺。

名劍之外,唐兄弟…我是説湖陽唐十七和狐異門胤丹書夫婦,皆以為此非無端,值得探究。”屈咸亨與唐十七都是巧匠,他們的思路習慣貼着事實走,信陰謀多過鬼神。胤丹書於岐黃,望、聞、問、切乃醫道本,也是相當務實的格。

無奈在當時的氣氛之下,他們都無法給予更多的支持,甚至有人直指褚星烈教唆生事,別有所圖云云,還有誣攀什麼私情糾葛的。

褚星烈一怒之下,本想離團隊,獨自調查,但他本不信杜妝憐,留她在六合名劍中而餘人皆未提防,怎麼想都放心不下,最後便一起去了天雷砦。

“此事裏我覺得最蹊蹺的,是七大派的態度。它們堅決否定了陰謀之説,一意催促我們前往天雷砦斬殺蠱王,以避免五毒合一,終不可擋。我當時就問:”五刀既未合一,何來蠱王之説?‘只是沒人能回答我。

“秋霜點頭道:“避禍趨吉,此亦人情之常。師叔覺得何處有蹊蹺?”

“你師父沒那麼笨。從小到大,他一直是更聰明的那個,笨的是我。”男子嘴角微揚,似是笑了,只是僵硬了三十多年的肌尚未復原,無法傳達一霎掠過心頭的懷緬。

“連我都察覺有異,他不可能顢頇若此。對照七大派的態度,我猜龍庭山上必有知情者,始終瞞着你師父,巧妙使用各種干擾誤導,避免他接近真相。你師父在靈官殿誤判形勢,以致身死,亦是源於此。”四少面面相覷。要是“權輿”在奇宮之內埋有暗樁,問題可就嚴重了。當年龍方颶掀起的叛亂,幾乎顛覆奇宮正統,魏無音和殘存的無字輩長老不惜血洗龍庭,也不讓陰謀得遂…

這樣的力度都翻不出殷橫野的同黨,以眼下風雲峽處境艱難,豈能拮抗?最後居然是褚星烈那低緩中隱帶一絲尖亢的瘖啞喉音,撫平了眾人的躁動。

“未必是那人同謀。若能一舉滲透七大派,搞撈什子妖刀?直接幹事便了。按我説,興許是七大派在妖刀亂中見了什麼好處,不思平亂,遮着掩着鬻以自肥,刻意欺瞞前線廝殺的蠢才,大不了就讓他們去死,這也符合他們一貫的無恥齷齪。”男子的尖刻言語不知從何時起,聽來漸不覺刺耳,頗有幾分親切,魏無音在世時也愛這麼説話,出口無不是呵佛罵祖,憤世嫉俗,聶雨尤得真傳,隱有青出於藍的架勢,經常惹得師父動手教訓。

秋霜淡淡一笑,接口道:“師叔所言甚是。若依師叔之見,此人最有可能是誰?”

“我不知道。”褚星烈淡然道:“之前並無懷疑的對象,若有,我定與你師父辯個分明,打也要打到他腦子清醒。

這麼多年來,你師父從未起過疑心,此人必定藏得極深,可惜奇宮這三十多年來,於我是一片空白。”秋霜笑道:“師叔若不嫌家常細瑣,我等可將這些年來山上所聞,一一説與師叔知曉。”蒼白男子的眼瞳微微瞠大,益顯幽深,然後才像刻意壓抑情也似,垂落視線緩緩轉頭,淡淡説道:“我最不怕費的,就是時間。都白耗三十年了,還有什麼可惜的?”四少大喜過望,由秋霜開始,從聖戰方歇魏無音退隱説起,乃至韓雪上龍庭山、如何被不肖派系待荼毒,魏無音又怎麼研製“奇鯪丹”到六姓宮,血洗龍庭…等。

起初餘人很自制地不敢口,約莫是聶雨起的頭,科打諢遠近攻,末了房內笑聲罵聲接連不斷,其間摻雜鼓掌贊好、拌嘴叫罵,此起彼落,恩怨相連,竟無片刻歇止,連送茶點晚膳前來的谷中少女們都嚇了一跳。

蒼白不似活物的瘦削男子安靜倚坐,被兀自熱情吵鬧的師侄包圍着,除偶爾提問一二、應個幾聲,其實並無太多,但誰都看得出他心情很好,微微揚起的嘴角漸不再頻繁垂落。

直到月上中天,秋霜才率師弟們起身告辭,説要讓師叔好好休息。聶雨踅出房門,見耿照立於廊檐柱下,衝他一指,哼道:“小耿子你不錯啊,有前途。”回見沐雲還在裏頭叨叨絮絮羅唆個沒完,踢他後拎出門外:“走啦,羅哩巴唆什麼?”與韓雪等相偕而去。耿照本相送,卻被秋霜攔住,飄逸如謫仙的湖衫青年低道:“我們在道口暫等,典衞大人慢來不妨。師叔他老人家心情很好。”聶、沐、韓三少的鬥嘴吵鬧。

直到廊廡數轉之外仍能聽見,其間還傳出女子驚叫,肯定是聶雨又幹了什麼,然而終有盡時。小院裏,又剩下了耿照與褚星烈兩人,隔着半掩的鏤花槅扇相對。

自木雞叔叔醒來,他們迄今還沒有面對面説過話。薛老神君探知褚星烈有着三十年的記憶空白之後,一直擔任他和外界溝通的主要橋樑,老人花了不少時間,才讓他接受這南柯一夢般的荒謬現實,接受他所知道的、所在乎的絕大多數人,已與他錯身而過,從此只存於記憶之中。薛百螣問他記不記得一個名喚“耿照”的黑小子,得到的答覆只能説是相當殘酷。

耿照一直猶豫着該如何告訴木雞叔叔,七叔已不在了的事,這才驚覺世上已無木雞叔叔。對褚星烈來説,耿照和七叔是他全然不識的陌生人,而“寒潭雁跡”屈咸亨據他人轉述,早死在天雷砦一役,連屍骨都沒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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