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1章恰恰背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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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嚷聲中,違命侯望着天輕道。蠶娘莞爾一笑,信手繞着焦枯的灰髮。

“專程來看我變老麼?你這新癖得治。”違命侯仍看着天,笑容裏卻有些寂寥。

“我來送你。”蠶娘杏眸微瞠,凝着那張陌生的容顏,笑意慢慢斂起,好一會兒才又將視線轉回藍天。不知怎的,神情似是釋然多了,也同違命侯一般,抬望得有些入神。

“之後,又要孤單一陣子了呢。”

“…是啊。”***都説“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時,大腿肌拉長施力,異於平行走慣使,加上身軀之重,作用於腿腳的勁力反饋,堪堪是上山的兩倍。

腳力不足者,下行極易磨耗,縱有內功外門護身,仍忌急切為之,稍有不慎,輕則傷筋挫骨,亦不乏勞損過度,壞了膝踝關節的。

耿照唯一學過的輕功,乃出自明姑娘親炙。明棧雪才智之高自不待言,內外武功都是從實戰裏淬鍊出來,不挾一絲水分。天羅香的“懸網遊牆”雖還構不上“絕學”二字,放眼派七玄,也算名聲素着了,隱隱成為冷爐谷一脈的號記。

行走江湖,但凡遇有容貌絹秀、衣着緻的女子,毋須攀爬縱躍,貼着粉壁即能輕巧游上、始終不墜者,十有八九是天羅香“玉面蠨祖”的座下…這幾乎可説是武林常識。

此等為女子量身定作的武功,小巧有餘,負着百來斤重的族大漢下山卻派不上用場。耿照上山全憑狠勁,無視原本若有若無的盤腸小徑,截彎取直,走的是遇阻開路、尋隙破關的硬路子,與對敵無異。只消有一鱗半爪處可供借力,仗着當世無雙的“蝸角極爭”心法,就這麼硬橋硬馬地碾壓過去。

此等暴力硬解的魯莽之行,還快過了循徑奔繞的聶雨,搶在聶二俠之前趕至戰場。萬料不到,此際下山,倚仗的仍是“蝸角極爭”對抗的卻非蓁莽蓊鬱的大自然,而是自己。

每一落足,均須卸去自身與背上韓雪之重,將筋所施加的氣力控制在最低幅度,同時運功護住足踝膝關等…不知不覺間,少年摒除雜念,沉入空明之境,全神貫注於協調內外三合,衣袂飄飄、足不沾地,起落間毫無遲滯,如水行雲,才有半山上秋、聶二少之嘆。

這場自己與自己的對抗,進行得比想像中更加順利,要不多時,山腳已近在眼前,忽然間,漫天的塵沙挾着擂地蹄聲,成片地轉過了谷外大道,逕朝沉沙谷內奔去。

沙塵裏難辨來人衣着形容,耿照不敢冒險,忙擇一矮樹掩蔽。才剛藏好,驀地一騎橫裏穿出落塵,自隊伍前列掉頭而來,鞍上的騎士加緊催繮,幾乎立於鐙上,但見一身皮盔皮甲,挎長刀,防塵用的覆面巾風獵獵,依稀見得面頰上一道長疤,卻不是羅燁是誰?

是巡檢營!十九娘到底還是傳了訊息。耿照神一振,揹着韓雪自矮樹後起身。戰馬倏忽便至,羅燁“籲”的一聲勒繮,未待坐騎全止,已然翻落,扶刀行禮:“屬下來遲,大人恕罪。”他目力驚人,大老遠便見典衞大人負着一條大漢下山,來不及發號施令,疾行間逕撥馬頭而來。到説話這時,本將馳入沉沙谷的百人騎隊才繞完大圈,轉往此間。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耿照將情況概略説了。羅燁讓章成…這會兒他已非什長,羅燁拉拔他升了官,統率三支百人隊之一,算是自羅、賀以下的第三號人物,營裏都喊“章佰”或“章隊”

領所部入谷接應老台丞,遇有秋水亭門人或殺手造次,擒先於殺。章成領命而去。沐雲隨後趕至,耿照介紹了羅、沐二人見面。沐雲見這名少年軍官眸鋭如鷹、氣宇軒昂,絕非泛泛,頗有結之意,礙於戰陣倥傯,無暇深談,微笑着一拱手,自此記住了這個姓字。

巡檢營本是谷城大營各部汰下的頑兇難馴之徒,不乏老兵油子,經驗豐富,斫了幾杯口細的長枝,就着繩網,在兩匹馬之間架起簡易的擔架,用以安置韓雪,另勻了匹坐騎給沐雲,派一支什隊護送他倆,先行回城就醫。那自稱“翠十九娘”的女子,持典衞大人的關條到巡檢營報訊時,恰巧副統領賀新正要率隊出城練。

羅燁一聽事態緊急,命餘人速速整裝,除留守休假者,舉營趕赴沉沙谷。若非出城時城將刁難,耽擱些個,本應來得更早些。在谷外要道把守的秋水亭弟子,羅燁難辨忠,索繳了兵刃,連索捆起。一問之下,才知附近幾條路上還有人,命賀新率部迂迴而進,一一拿下,自己則率領主力長驅直入。

是以谷中鬥如斯,非外頭負責封鎖道路的秋水亭門人渾無所覺,實是撞上一幫先捆再説、毫不講理的氓兵,被堅甲明戈一氣圍上,全成了人粽子,便想回谷探查一二,亦不能夠。

耿照乍聽頗有些哭笑不得:南宮損坐實陰謀家的指控,惡貫滿盈,再無疑義,秋水亭自也逃不過“為虎作倀”的罪名,要鎖要拿,就是將軍一句話。

按這位羅大統領全不講江湖規矩的癖,這般大張旗鼓地捆人,萬一拿錯了,此事絕難善了,只能説萬幸南宮損非是無辜。

言語之間,秋霜與聶雨已至山腳。另一廂,載着蕭老台丞及談大人之屍的馬車也出了谷,沿大路去遠,只餘地平線彼端一抹烏影。

章成大隊自谷中馳出,與羅燁本隊會合,表示裏外搜了一遍,沒見其他人。

“還是留三個什隊下來,看守到谷城或越浦衙門那廂派人來接手罷?”果然當了“章佰”之後就不一樣了,處事較往細,也算面面俱到。耿照心中不無慨,面上不心思,揮手道:“全撤了罷。明兒再來。”命人備馬,衝秋、聶等招手,示意速速起行。包括羅燁在內,巡檢營眾人均不知典衞大人葫蘆裏賣得什麼藥,怎地臉鐵青若此,倒像鬼在後頭追趕似的,忙不迭地只想走。

巡檢營不計留守,足有兩百餘騎在此,人人均是全副武裝,怕連風火連環塢都闖得,有什麼好怕的?

轟隆一聲,半山上華光迸散,映出一抹屋脊檐影,整個地面彷彿跳了一跳,馬匹無不驚得踩起小碎步來,眾騎士的籲止聲、鞭肅聲此起彼落,場面登時大亂。

許多人到這時,才發現山間似有座破落屋宇,卻不知適才那道異光是真有其事,抑或自己眼花。

“呸!他的…”章成着馬鞭揪緊繮繩,忍不住啐了一口:“誰放的煙花炮仗?門…”忽見一道極細極白、電蛇般的異芒沿山竄下,快得虯髯軍漢來不及喳呼,那異樣的衝擊彷彿已至面前…(典…典衞大人!)這原是誰也躲不過。

若非章成福至心靈,猛夾馬肚,馭着跳立不休、尚未冷靜下來的坐騎一竄一扭,差一點便要將典衞大人橫裏撞飛,那道異芒便即穿過無數人馬,徑直貫穿典衞大人,如星般逸向遠方也説不定。

他雖貌似魯莽,實則小心巴結,衝撞上司的事是決計不會做的,更別説只為心上一絲不祥,縱馬往大人身上撞去。

正因如此,此一變數誰也無法預料。耿照着地一滾,起身時見黑影罩頭,魁梧的馬軀已佔據了他原有的位子,恰恰背向山道,擋在自己身前…

而下一霎,戰馬連同鞍上全副武裝的軍漢,突然綻出無數縱橫錯的亮痕,粉碎的臟腑、巨量的鮮血隨爆開的腔壓四散轟散,將方圓一丈內的人馬齊齊推出,在地面留下一枚濃渲深皸的血月亮!章成瞠目張口的斷首,與殘肢、臟器、馬匹屍塊散在“血月”之內,漫天簌簌血霧還未沾地,便與塵沙混成一團,彷彿下起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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