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3章於己依然利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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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時起,徐沾默默承接徐字世家的宿命,安貧樂道,屈身商賈,靜待門主召喚,直到此際。伊黃粱不識徐沾,梁斯在那種身子沒病腦子病、人傻錢多閒出翔的富二代,一夢谷整年揈走的沒一百也有八十,哪記得隨行有誰?
陡被喊破身份,驚怒迸,顧不得封口,攘臂急道:“…此獠不除,今
我等斃命於斯!”陋室之中,氣旋持續收攏,
吐漸窒,三人俱
艱辛,景況與先生施展“凝功鎖脈”奇術時,竟有四五成相似,殘疾老者的修為不止令伊黃粱倍
駭異,益發顯現其遊刃有餘。
以武力論,高柳蟬…不,是屈咸亨的造詣,怕還在蕭諫紙之上。多年來平安符陣營始終當他是蕭諫紙暗藏的巧匠,殊不知竟是古木鳶一方最頂尖的高手。…這線報太緊要,定…定要帶回先生處!老人超乎想像的堅毅果敢,加上“天功”與實戰技巧,適足以超克殘疾,穩壓三人一頭,但屈咸亨絕非什麼無敵戰將。深湛的醫術與無數臨牀經驗告訴伊黃粱:那副殘破的身軀,絕對有着世上武者所能想像,以及其他想像不出的病,誰來運使都是一場夢魘。其中當然包括屈咸亨。斷臂所造成的重心失調、經脈缺損,大大抑制了內息運動,還能使用內功本身就已是不可思議。
佝僂的成因是肺葉受創呢,還是脊柱彎折?嚴重的刀火傷也可能導致這樣的結果…前者不可避免地損及心肺,降低耐力與體力。龍骨彎曲除了行動不便,也可能會讓重心不穩的缺陷益形擴大,更別提燒傷造成的肌萎縮…
屈咸亨一次又一次突圍破敵,永遠在逆境中求勝,但無法持續作戰,是遠遠弱於尋常人等的“不能”絕不放過每一個能重創對手,乃至取命的機會。
即使如此,老人仍無法有效減低敵人的數目。伊黃粱直到木籤入大腿的瞬間,才明白這個道理。老人一紮癱瘓了他的行動能力,然而要回到陋室中央,重整姿態以應付其餘二子,他連伊黃粱讚的那一掌亦都算計在內,可見捉襟見肘。
聚氣使的殺着,是老人最後的壓箱底法寶,能徹底結束這場廝殺。伊黃粱知他是絕不拖延的脾
,揭盅的時機已迫在眉睫!兩聲悶哼,徐沾黑袍襟口爆出數道血箭,仰天摔倒,阿傻眉刀
手,平平滑地數尺撞上礎墩,再也不動。
伊黃粱心底倏沉,周身似再不到半點空氣,老人眸中一寒,劍指正
旋出。驀地山門外一聲嘶唳,一幢巨影挾着濃烈的獸臭血腥轟然貫入。老人聽得梟唳,急急撤手讓過,凝練至極的劍氣飛旋四散,削出無數的木石屑來,鋭勁卻極力避開了龐然大物的滑墜路徑。
那物事撞入地面,一路犁至牆底,留下整條怵目驚心的殷紅血漬,黏滿金燦燦的銅羽
,正是昔年與屈咸亨並肩闖蕩的異禽角羽金鷹。
“…逐風!”七叔睜大了灰濁的眼瞳,自開戰以來首度顯心緒,一瞥金鷹巨大的身體兀自起伏,心知愛禽生命力強韌,回身先尋人跡,果見高檻之外,隆起一片醒目紅甲,點足掠去,攙起快比自己高出半身的赤發巨漢,翳目電掃,低問:“傷得如何?蕭老台丞呢?”崔灩月摔得極重,嘔了口鮮血,顫道:“屬…屬下不力,蕭老台丞他…”七叔行事不存僥倖,見人鷹空回,心裏有底,咬牙
吐出個“走”字,膝腿忽頹,終是蹙眉垂目,無聲搖了搖頭。
堂內碎磚彈震,喀喇一陣響,那小名喚作“逐風”的角羽雄鷹振翅匍轉,兀自起不了身,鋭目朝主人一睨。
突然發瘋似的呱呱唳嚎,怒不可遏。
“痴兒!做甚…”瞥見它比柱兒的腿上,嵌了柄烏沉沉的斧刀,鮮血淋漓,老人心念電轉間,獨臂已被巨漢鉗在脅下。
崔灩月出一抹陰惻惻的笑,肌
賁起、充滿男子氣概的
獷面上倍顯猙獰,切齒道:“有負長者栽培!”抵緊老人臂後,猛力一頂,
將枯柴般的瘦臂折斷!七叔應變快絕,倒縱翻過頭頂,膝腿於背門一陣轟錘,勁力俱被甲衣擋下。
崔灩月五內翻湧,才知長者武功極高,怯意陡生,更加不敢放手,死命夾緊,另一手滿背亂抓,想以蠻力扼死老人。
可惜在屈咸亨眼裏,這手直與牯牛無異,一蹬背門反躍入堂,硬生生將崔灩月掀倒,掀得他背脊折撞門檻,手裏連圈帶轉,猛力奪回。無奈“不動心掌”的卸勁法門在煆煉甲前難生作用,這一奪成了赤的蠻力比拼,絲毫討不了好。
崔灩月於此懵憒半解,卻是天生心細,惡膽復生,猛力一拖,七叔單足不穩,兩人撞了個滿懷。赤發巨漢鬆臂鉗,將七叔箍在懷裏,左臂韝裏暗掣一撞,彈出尖錐…
這機關是他墜地時才發現,可惜右臂韝裏的已斷…毫不猶豫地搠入老人裏!七叔忍痛昂首,正中青年
齒,撞得他眼冒金星、踉蹌後退,尖錐“噗”的一聲離體,血汩不絕。
老人按着脅側坐倒,一掙居然起不了身,就算是崔灩月也知道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劇痛之下狂大發,正
撲前,一團烏影越過老人腦頂,一霎間盈滿視界。不及反應,左眼劇痛鑽心,已被金鷹啄去一目,整個人摔出堂外,重重滾落階底!
那角羽金鷹逐風沒能啄下半邊頭顱,猶不解恨,匍匐跌出,亦是滾落台階,雙翅垂軟,一腿兀自嵌着刀,全靠恨意昂頸奮喙,拖着巨軀撲向仇敵。
崔灩月左眼眶裏空地不住冒血,勉力閃避,瘋狂嘶吼:“畜…畜生!滾開!畜生!”被推到懸崖邊,混亂中握住離垢刀柄,也不知哪來的氣力一拔,金鷹慘唳側倒,再難動彈。
赤發巨漢一刀斬落它頸側,見未斷息,拔起再掄,恨聲道:“兀那畜生…”鷹翅下竄出一抹灰影,殘疾老人手按脅,單足踹上青年
膛,借勢彈落崖畔。
金鷹張口咬住後領,甩頸拖回,主僕倆腹肩相倚,俱都荷荷息。
“你才是畜生。”遠眺慘呼落崖的赤發青年,七叔喃喃道。
山風拂過,失血甚多的老人機伶伶打了個冷顫,遍體生寒。他一向反對用崔灩月,出發點卻非疑其不忠,而是不忍,只是萬萬想不到他能恩將仇報至此。
崔家小兒既已變節,其言不可盡聽。蕭諫紙若然身死,反而不該讓自己知道…這麼一想,老人反倒心寬,一抹溢紅,即起身。零星的鼓掌聲穿透呼咆的山風,由山道間迤邐而來,温煦的笑聲若陽
三月,甚是宜人。
“豺狼何反噬?葵藿是傾心。我以為經過二位的調教,此子終能去惡揚善,成一棟樑。如此收場,令人不勝欷噓。”風裏,儒者葫蘆髻後的逍遙巾獵獵飄揚,布袍束袖、草鞋綁腿,着一
細竹杖如服劍,五綹長鬚飄然出塵。
周身服儀潔,絕非凡俗,説是仙風道骨,卻難掩僕僕風霜,彷彿翻過這座山頭,前路還有層巒疊嶂要走。屈咸亨盯着緩緩走近之人,一動也不動。怪了,蕭諫紙説的居然半點也沒錯,是不是這人,看一眼就能分曉。是他,老人心想。就是他。
“屈兄毋須擔心,蕭諫紙未死。”殷橫野在破廟前停步,掃過裏外狼籍,隨手撣撣袍襟,像欣賞了什麼美景也似,自在一如郊行。
“我之前來,卻是勸賢兄莫死的。”七叔掌底血温浸透,半點也止不住。煆煉甲臂韝內所藏之錐經特別設計,上有細密溝槽,放血的效率非比尋常。做為着甲之人的最終手段,老人須確保中錐者在最短的時間內嚥氣。純以殺人的效率論,不定還在離垢之上。
就算未中崔灩月的暗算,老人也不以為能與三才五峯等級的高手一搏。他對蕭諫紙的規諫,於己依然利準,無有例外。但更糟糕的是,殷橫野並不想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