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章蕭諫紙盯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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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劍笏畢竟技術官僚出身,所想多是執行面的細節,雖覺此問細瑣,似有些難登大雅,終究是好奇心大過了矜持,猶豫一霎,還是問了出口。
“此屋沒有牆壁,萬一…有飛鳥竄進,或有什麼貓狗田鼠之類,豈非危險得很?”他初入時見樑上全無巢跡,便已生疑。聽完南宮損的説法,更是忍不住蹙眉:勞師動眾地擺了時擬秋之陣,卻無一牆以阻禽獸畜生,豈非本末倒置?
南宮損嘴角微動,要是談大人未走眼的話,這位素以冷麪着稱的“天眼明鑑”居然笑了。
“百品堂周遭所排布的陣圖,亦有阻隔鳥獸的效果。鳥禽越過沉沙谷上空之時,總是避過這一處的,遑論棲止。”談劍笏出佩服之
,旋又沉
道:“下官對陣法所知不多,但此陣能使鳥獸辟易,不知對人有無影響?萬一待久了傷身什麼的…”忽聞“噗哧”一聲,談大人倏然抬頭,回首四顧,哪有什麼人影?
暗忖道:“果然是疑心生暗鬼。我心裏老掛着先前出恭的事,還以為又聽見那童子的聲音。”南宮損面一沉,本
發作,瞥了輪椅上的老人一眼,終究還是按捺火氣,冷道:“人乃萬物之靈,豈可與禽獸一概而論!大人若有不適,此間無門,自出堂去不妨。”談劍笏料不到他説翻臉便翻臉,本想解釋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卻聽老台丞叩了輪椅扶手兩下,急促的聲響透着焦灼不耐,沒敢再還口,低聲告罪,繼續推着輪椅前進。百品堂布局狹仄,俯瞰應是個拉長的“目”字,橫豎筆劃全是廊廡,隔出三個“口”字。
走廊兩側無一面實牆,懸滿珍稀字畫,儘管南宮損説有陣圖隔絕禽鳥,且堂中果無絲縷細風,但行走在這脆弱的“字牆”之間,仍教人忍不住摒息躡足,唯恐呼或腳步稍重了些,不小心震落哪一幅天下至寶,那可真是萬死莫贖。南宮損只陪他們走到第一個“口”字的盡處,便即停步。
“未敢驚擾台丞與殷夫子,在下於此等候,台丞請自便。”談劍笏心想:“身為東道,這也未免客氣過頭了。”見老台丞並無異議,正要繼續前進,驀地蕭諫紙開了口:“輔國,你也在這裏等,我自行進入即可。”談劍笏微微一怔,明白台丞有些話要同殷夫子私下説,點頭道:“下官推台丞進去,安頓好了,再回此間等候。”蕭諫紙不置可否。談大人推着輪椅滑進長廊,透過左側垂掛的字畫間隙,見得一縷室外明光,轉念會意:“是了,這第二個‘口’字原來是天井。”暗忖如非百品堂陣法厲害,連雨水都不怕,便是谷中長年乾旱,毋須這個心。
後進倒與前堂一般,烏檀木板鋪地,兩張几案、兩個蒲團,四角各有一把青銅長柄燈,燈旁立着一頭栩栩如生的銅鶴,除此之外,就只有四面高懸的字畫,烘托出一股靜謐莊嚴的氣氛。
談劍笏將台丞抱下輪椅,蕭諫紙卻搖了搖手。
“蒲團無背,坐久了痠。我這樣就好。”談劍笏想想也是,便將輪椅推到几案旁,放落固定用的
鞘。
殷橫野成名既久,不僅居儒門九通聖之首,更在昔年三才五峯榜內,想來架子不小,遲些出現也不算太失禮。談劍笏舉目四眺,低道:“我陪台丞等罷。”蕭諫紙擺手道:“不用了。你同南宮損聊聊,別顯得咱們拿人好處,卻不怎麼承情。”
“是。”談劍笏正要退下,蕭諫紙又道:“這裏字畫極好,你走另一邊回去,多瞧瞧名家法書,也不算空手而回了。”他本有此意,便從另一側長廊折回,然而出發點卻與台丞所説大不相同…身為老台丞的護衞,談劍笏每到一處新地,總要將出入門户等摸得一清二楚,萬一有個什麼意外,也好從容應變。
長廊中段佇着一抹灰影,談劍笏老遠就看到了,但那人身上不帶煞氣,且拄了竹枝掃帚,布袍束袖、草鞋綁腿,便似打掃的老家人,抬頭望着一幅字,頗為入
。
秋水亭門人皆不敢入內,但百品堂總要有人打掃,維持清潔罷?得谷主允可,鎮徜徉在天下至寶之間的,縱是灑掃庭除的老家人,必有不俗處。談劍笏不敢失禮,停步拱手:“老人家請了。”老人一怔回神,拱手笑道:“大人請了。”微側身子,讓出通道。談劍笏正
通過,一瞥字畫,但見滿篇龍蛇飛舞,無一能識,竟是篇狂草,不由笑道:“老人家好深厚的底藴!這篇在我看來,直是天書一般,沒一撇認得,當真慚愧。”
“寫的是首詩。”老人笑道:“‘夫子門前數仞牆,每經過處憶遊梁。路從青瑣無因見,恩在丹心不可忘。未必便為讒口隔,只應貪草諫書忙。
別來愁悴知多少,兩度槐花馬上黃。’應是想做忠臣,未料先負舊友。功名不知何在,落得白髮閒愁。世事總難兩全,詩人故有此嘆。”談劍笏腹笥有限,花了點工夫消化含意,才拱手微笑,又起行,老人卻叫住他。
“…大人似應有解?”談劍笏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也只能盡心了。我讀書不多,不懂大道理,老人家見笑。”老人一怔,哈哈大笑:“古今多少兩難全,心花淨盡不如君!可否問君子尊號?”
“鄴郡談輔國。”談劍笏見老人談吐不俗,心中大有好,恭敬執禮:“敢問老人家大名?”
“…邙山殷橫野。”笑望瞠目結舌的談大人,灰袍老者遞過隨手撿拾的竹掃帚,一撣袍襟,負手朗:“獨佔龍岡部,深持虎節居。盡心敷吏術,含笑掩兵書!”一步踏出,既無蛩音亦未揚塵,整條長廊兩側的掛軸卻無風自動,如百鳥朝凰。滿天墨字之間,微佝的老人忽至廊底,只餘獵獵飄舞的軸幅切碎
光,當中似有無數殘影消散。
談劍笏呆呆拿着竹扎掃帚,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才醒神,回問南宮損:“他、他…隱…殷…已經先到了?”
“夫子與人相約,素來提早半個時辰以上。”南宮損面無表情:“在兩位大人抵達之前,夫子已久候多時。談大人,我等先到前堂去罷。”轉身便行,並不理會尷尬已極的談劍笏。談大人恨不得挖個地鑽進去,且不説在儒聖之首面前賣
,光是搶在老台丞之前與貴客搭話,已是十分不得體…誰知道名震寰宇的“隱聖”殷橫野,有到處給人掃地的習慣?
錯認為百品堂的長工,實在是不能怪他啊!更奇怪的是:明明説了好一會兒話,談劍笏稍稍冷靜下來,卻怎麼也想不起老人的形容樣貌來,只記得他的灰袍草鞋,以及在腦頂梳了葫蘆髻的斑駁灰髮,邊走心裏邊嘀咕着,忍不住悄悄回頭。
視線穿過層疊的鏤空花欞,在不住飄揚的陳紙墨字之間,但見灰袍老者背向前堂,立於幾後,疊掌躬身行了一禮,笑道:“今梅花下,他鄉值故人。
招賢亭一別,不見軍師卅年矣!武烈、鳳翥今不在,天幸龍蟠風采,未減當年。”蕭諫紙眯眼含笑,光灼灼,口氣卻很淡。
“殷賢人説笑了。恕我腿雙不便,不能倒履相。”殷橫野撣了撣膝腿,逕於蒲團上坐落。
“蕭先生客氣。老夫山野閒人,四處遊蕩,讓先生專程跑了趟浮鼎山莊,委實過意不去。好在逄宮差人告我,先生約此間,稍補不遇之憾。”提到“浮鼎山莊”與“逄宮”時,蕭諫紙盯着他的臉,試圖從中捕捉到一絲訊息,然而並無異狀。殷橫野若非演技
湛,便是使什麼妖法懾了自個兒的魂…
他完全沒有説謊,因為連他自己都信以為真,何來偽詐?蕭諫紙之所以堅持與他見上一面,與七叔反對兩人見面的理由是一樣的。即使兜上耿小子提供的寶貴情報…三奇谷中“行空”的部分…這一大塊錯綜複雜的七巧板離完成仍有很長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