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5章就連開聲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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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臉微紅,口頸間烘熱一片,須極力忍羞,才不致倉皇轉頭,跺腳逃下車去。耿照捏着她柔若無骨的軟滑掌心,一下不知從何講起,思索片刻,提起右掌虛劈一刀。
染紅霞只覺一股悉的刀意撲面而來,質樸渾厚、大巧不工,毋須細辨,也知是先前於莊內一阻三煞的路數,然而,除了額前柔順的瀏海微起,這回什麼也沒發生。她忽然明白過來。
“堂上的那一刀,是意外。”耿照嘆道:“我本以為光靠寂滅刀的刀法,便足以應付赤煉堂的狀況,不意卻遇上絕頂的合擊之術。那三人聯手,差點讓我陰溝裏翻船,沒準還要賠上我的好紅兒。”染紅霞笑啐一口,以戈、猱二人的修為,單打獨鬥,自己都有取勝的把握,只想不到他二人聯手一擊,竟有如此威力…忽想起耿郎適才説“三人聯手”蹙眉道:“那陣法…是三人合擊之陣?”
“那後出的極衡道人便是陣眼。”耿照肅然道:“若非寂滅刀境鬼使神差地斬破陣眼,無論我等如何招架,最終仍抵不過三人聯手。上一回我有這種僥倖之,是在三奇谷外遭遇灰袍人時。”染紅霞笑道:“行走江湖,本是處處有險,若想長保平安,在
平府學繡花得了。我本該隨你到天涯海角,這點風波算什麼?他們有合擊術,難道我們便不能創制一套更厲害的?”耿照聽她説得豪氣,一怔之下,湧現雄心。
“你才是真不簡單,紅兒。我定會想出一套合擊之術,壓制三人聯手。”染紅霞放下心來,忽然噗哧一笑。
“説在家裏長保平安,我爹肯定不依。我從前學做女紅,是差一點便燒掉大營的。”微吐舌尖,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招供,究竟要怎生刺繡,才能搞得鎮北將軍府雞飛狗跳,徹夜不寧。
兩人温存片刻,驅車返回越浦。染紅霞把車駕到落腳的客棧街口,怕被人瞧見似的,紅着小臉下了轅座,幾度回頭,見愛郎微笑頷首,這才慌慌張張奔過街去,模樣可愛極了。
耿照目送她苗條修長的背影沒入人羣,車子卻自己動起來,轅座上不知何時多了個玲瓏浮凸的背影,握繮驅車,蛇緊緻,繃圓了裙布的梨
結實彈手,毋須細看,也知來的是綺鴛。
“…關於翼字部的消息,依舊沒有新進展。”她刻意壓低的嗓音一如裙布緊繃,可以想像少女咬着腴潤的瓣,極不甘心的模樣,腦後的馬尾隨着車行不住擺盪,倒無平
甩打盟主貴臉的氣焰。
“統領葉振、副手高雲的屍身都在義莊裏,兇手不明,但似乎不是雷門鶴引進外人之後才殺的。”
“嗯。”
“雷老四找來的三名新統領身份成謎,戈卓、猱猿什麼的,應是化名,但來歷不詳。”主人不加責備的態度,似乎更怒了她,少女用近乎自暴自棄的口吻繼續報告。
“嗯。”
“指縱鷹目前台面上的四部之中,只有尾字部的統領楊掠、副手王翱尚在,其餘三部的六名首腦下落不明,無法確認是死是活…因為連本部的人也不知道。”
“嗯…”
“…‘那個’給我。”綺鴛一勒馬繮,氣呼呼地回頭,圓睜杏眼,打斷了盟主的虛應故事…在她聽來,那聲“嗯”比什麼譏嘲諷刺都要刺耳得多,彷彿恥笑着潛行都的無能。
耿照着不小心碰到廂壁的額角,才省起她指的是翼字部的鐵簡。
“打探消息需要時間,但你偏就沒給時間!既然如此,我要更多線索,才能打進指縱鷹內部。那三個來歷不明的打手,也要着人去試出他們的武功路數…”
“離他們遠些,那三人非常危險。”耿照難得打斷她的慷慨陳詞,少女一時反應不過來,睜大的眼睛如受驚的松鼠一般。
“盯住雷門鶴的莊子就好,繼續記錄雷恆的行蹤,別碰那三名新統領,別讓任何姐妹輕易犯險。落在他們手裏,死掉還算運氣好了。”他兩手一攤,笑得善良無害。
“…況且,‘那個’我已給了雷門鶴,可生不出第二枚與你。”即使考慮武功差距,綺鴛都差點忍不住動手揍他一頓。
“早知道你要把翼字部送給雷門鶴,還讓我們查什麼!尋我們開心麼?”
“雷門鶴原本只有四部鐵簡,與我見面之後,忽然便有信物能號召翼字部了。這枚鐵簡若是大太保所付,你覺得指縱鷹會想找誰
個清楚?”見綺鴛
出恍然之
、又趕緊忍住,耿照腹中暗笑,勉力維持一本正經的模樣,以免再挨白眼,緩緩道:“既然找不到指縱鷹,便教他們來找我。雷門鶴不能殺盡四部首腦,指縱鷹定將指揮系統藏在別處,伺機而動…這會兒,他們知道該找誰了。”綺鴛無話可説,自不能承認此法甚佳,極可能是目前最省力也最有效的辦法,馬尾一甩,賭氣道:“到家啦,還不下車?”耿照揭起車窗竹簾,方見得朱雀大宅的門牆,卻不進門,逕往巷口行去。
“我四處走走,整理下思路,你讓符姑娘別等我吃晚飯。”他一個人穿街繞巷,從市井繁華處越走越偏,不覺到了一間位於叉路口的小食肆,周圍的其他建築無不是粉牆烏瓦,看似公署的模樣,由是更顯出食店突兀,與街景格格不入。
午後天陰,半棚烏翳蓋頂,空氣中水氣浮溢,只不知何時傾盆。耿照入店時,食店內僅有一兩桌客人,店小二趴在櫃上假寐,不知是沒聽見有人,還是聽見了不肯起。
搭出店外的布棚底下,一名頭戴編笠的瘦漢據着方桌,桌頂四個盆子,裏頭全是,瘦漢抓了只肥雞,吃得油汁淋漓,連鬍子、衣襟沾上
屑脂漬也不管。
“我來了。”耿照拉開板凳,隔桌坐定。
“看來你是驗過貨啦,關於那三頭漏網飛虎的消息,老子沒騙你罷?”瘦漢將狼籍的雞骨架子扔回盆裏,逕以彎鐮般的黃濁骨甲剔牙,抬起一張目覆灰翳、膚似堊土的駭人醜臉,笑意猙獰,形似畜生多過人。
“接下來,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了,小和尚!”***這名以編笠掩人耳目的奇形瘦漢,正是昔威震江湖的集惡三冥之一,人稱狼首的“照蜮狼眼”聶冥途。
他在七玄會上大鬧一場,末了趁亂掠走嵌有幽凝刀魄的小巧眉刀,揚長而去。按説以聶冥途與耿照的立場,無論如何談不上友好,身為慘敗的“平安符”陣營一員,當其出現在耿照面前時,連耿照都差點以為是自己白發夢,不知怎地竟夢到了這名令人頭疼的棘手人物。
“別急,老狼不是來找你拼命的。”朱雀大宅後的暗巷,逆光佝立的枯瘦老人咧開血口,灰濃如腐的舌頭旋攪着唾沫星子,將他極力顯的諂善之意,一把掃進了陰溝裏。
“…有樁好買賣呀,小和尚。你有沒興趣聽一聽?”回城以來,耿照並不經常落單。聶冥途能於此間穩穩堵上自己,肯定沒少花了工夫。
少年飛快掃過周遭,拜碧火真氣的先天應所賜,連燈籠照不進的僻黝角落亦未曾遺漏…沒有新鮮的血跡,遑論殘肢斷體。看來聶冥途純是監視,未對宅邸左近的潛行都諸女下手。
耿照略微安心,放鬆的四肢百骸仍無一絲波瀾,沉如古井映月,明明渾身都是破綻,瞧在聶冥途那雙馳名天下的妖瞳裏,卻透着難以捉摸的危險。説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怕是半點也不為過。
老人嘖嘖兩聲,饒富興致地撫着下巴,眼中煥發着既狂熱又抑制的異彩,就連開聲之際,心中的天人戰似都未曾停過,即使下一霎眼突然翻臉出手、絕不肯放過眼前有趣的對手,耿照也不會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