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罵足了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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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羣魔亂舞的年代,那落琉璃院是道的救亡之地,差不多就是岐聖之於正道的關係。無論魔宗哪支得領風騷,大概都不會有人愚妄到去得罪大夫,難保哪天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卻無國手施救。

那落琉璃院以其超然的地位,繁盛了數百年之久,門下分雌雄兩宗,雄宗研醫理,雌宗鑽研毒術,相互競爭,奪取門派的主導權。

烈的爭鬥之下,迸出燦爛耀眼的火花,誕生了《那羅聖典》以及《伈帚女經》這醫、毒兩大奇書,連武功都離比鬥爭勝的範疇,追求更高的“天人合一”境界。

而淨焰琉璃功,就是這種思維的極致展現。此功練到極致,自體為藥,不倚外物,但凡有恙,可調動血、骨、皮、經脈等,或改變循環理路,或重新分配給養,以人力幹天時變化,得到最為有利的調復之能,其效果令人瞠目結舌,頗以為妖。

相較之下,微調骨相不過衍生出來的枝微末節,門中高手多一笑置之,不屑鑽研。魔宗失勢後,頭一個遭到致命打擊的,亦是那落琉璃院。毀掉派的救命站,影響至巨──正道中人循着同樣的思路,不過是逆反作罷了。屹立江湖數百年的那落琉璃院,就這樣亡於逆的頭一波,正是長期武力不興所致。

百餘年後,有對天賦異稟的兄妹,將此功練上了廝殺拚搏的路子,意外得到大威能、大殺着,只能説是遲來的辯駁。

命運開了那落琉璃院一個玩笑,且毫無平反之意。伊大夫的師父顏元卿,從故主處習得醫術和淨焰琉璃功,卻無武學上的資賦,當是養生練氣的內家法門,規規矩矩修習,所得亦極其有限。

在這點上,伊黃粱倒比顏元卿有天分得多。他對創口疼痛不如預期一事,相當介意,掙扎起,赫然發現自己非是躺於牀榻。

而是平替病患刀的木台。牀頭傳來一聲温柔低呼,滿滿都是情意,雪貞嬌小温軟的身子及時挨近,攙住無力起身的他。

“大夫,您再休息會兒,傷口才能復原。”雪貞吐氣如芝蘭,又香又濕暖,一如她無比緊湊的誘人

關於雪貞的一切,是他在谷外與狼首搏命纏鬥、徘徊於陰陽界時,最最想念的部分。

“我讓阿傻剖尾鱸魚煮湯,讓大夫好生調養。”説話間,醫廬的雙層門扉次第推開,蒼白瘦削的少年捧了瓦釜進來,洗刮切好的魚片約莫已在釜中,伊黃粱見他雙手繃帶上沾滿血漬,以殺魚論,這血量未免太多了些。

“備…備鏡,我要看傷口。”他調勻氣息,練地下達命令。

“針線刀器,煮水洗滌布巾,備好金創續斷還有麻沸散。你!放下那鍋死魚,用皂胰把手洗淨,我要你們兩個都來幫手。”阿傻捧着瓦釜,有些不知所措。

“大…大夫,妾身…妾身為您處理了創口。”雪貞定了定神,頭一句出口,後頭就容易多了。

“情況緊急,大夫昏不醒,考慮到創口範圍大,颳去焦的疼痛,亦難以忍受,妾身這才自作主張,代大夫應急處置,請…請大夫責罰。”説到後來語聲漸細,既是不安,又有幾分自滿,彷佛小孩子做了什麼得意之事,期待大人誇獎。心知不合規矩,恃着寵愛,總有幾分僥倖的心態。萬一因此受責,説不定還要鬧點脾氣…

諸般情思,從她絕美的雪靨上一一掠過,層次井然,説不出的嬌美可愛。雪貞的真實年紀不易看出,與她膚質絕佳、渾身細滑如少女,不無關係。

但她的心思卻很自然地便顯於外,旁人做來或嫌造作,然而雪貞天生有股空靈婉約的氣質,又令人討厭不起來,只覺她表情鮮活,俏臉上藏不住心思。

伊黃粱的表情才一沉,她便微扁着小嘴,出那種忍泣般的倔強神情,俯頸垂眸,望向一旁。分明什麼也沒説,但連阿傻都彷佛聽見,斗室裏迴盪着“你罵死我好了”的聲音。

這樣都還能開口責備她的,簡直不是男人。伊黃粱嘆了口氣。

“把紗布剪開,我看傷口。”雪貞抿着櫻,一本正經運使剪刀,從歡快的動作裏完全可以讀出她的表情,明明温婉的臉上無甚笑意,其它兩人似能聽見她哼着小曲兒,慶祝勝利。

縫合傷口的手法無懈可擊──伊黃粱毫不意外。雪貞刺繡是一把手,這點連伊大夫都自嘆弗如,對她來説,不過是把織錦換成了人皮,要是對大夫的復原能有幫助,讓她縫對鴛鴦上去都行。

而刮除燒灼爛痂的部分,也做得相當完美。伊黃粱不記得向她示範過這樣的手法,只能認為是雪貞觸類旁通,從其它手術中得到靈,自行採取了合宜的相應之策。

以弟子來説,她堪稱完美,是會被小心眼的師傅偷偷死以保住飯碗的類型。為壓抑她過度膨脹的自信,伊黃粱一一看過所有的傷口,未作任何評論,只淡淡説道:“行了,重新包好。”就把一切善後都給了雪貞。美豔絕倫的‮婦少‬暈紅雙頰,小心不觸怒慷慨給予肯定的主人,細細為他敷藥包紮。

那是沉溺於愛情、身心俱都奉獻出去的女子,才能有的幸福表情。伊黃粱望着她染成緋紅的晶瑩耳垂,模樣卻不像在嘆自己何其幸運,方得這般佳人,傾心相愛。

除了審慎觀察,還有着難以言喻的陰沉與凝重。雪貞開心得不得了,但又極力想維持一貫的優雅,不希望自己在良人眼裏,顯得輕浮不莊,刻意躲避大夫灼人的視線,這回是真的在心裏哼着琴曲,自然都是歌詠愛情的歡快調子。伊黃粱暗歎一口氣,轉向門邊的阿傻。

“都説了叫你放下那鍋死魚。”伊大夫冷哼:“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麼?”阿傻想了一想,打着手勢。

“…沒有殺他。”

“是不自量力!”伊黃粱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聶冥途是何等人物?他徒手便能將你撕成兩丬,甚至用不着《青狼訣》。面對這樣的對手,你能有一次機會,便是祖師爺保佑了。你把這個機會用哪兒了?”阿傻明白大夫問的是頭一刀。

“頸脈。”

“…為什麼不是咽喉?”

“我沒把握,砍下首級。”少年在身前虛空處,以纏滿繃帶的小小手掌,準比劃出妖人獸首的尺寸,然後撮起左拳,搭扣住拇、食二指,將拳頭攢成了人面子大小,模擬狼首的喉結,置於虛幻首級的頷下,以右手食指,沿着左手的拇指丘滑至腕間。

這不是什麼約定俗成的比擬。伊黃粱能立時會意,明白他指的是聶冥途的頸椎骨,完全是因為少年掌握的“確”二字──從尺寸、形狀到位置,全都準確得無可挑剔。

“我的刀,切不斷這裏。”阿傻放開了身前並不存在的模型,按着自己的頸動脈。

“從這裏,能切得最深。”伊黃粱出讚許之

他一直都知道,他是絕頂的材料。有這樣的徒弟,世上沒有師傅能夠睡得安枕。

“倘若不是巧合,這一刀我必須誇獎你,計算得越密,越容易成功。可惜絕大多數的武夫都不懂。

“你的膂力、內息,確實不足以對抗聶冥途,有自知之明很好。但喉管本是人身要害,縱以《青狼訣》神異,也無法使它堅如角骨。相對於他處,仍是最柔軟,僅次於眼珠。”阿傻若有所思。伊黃粱給了他思緒運轉的時間,這才娓娓續道:“你知道只有一刀的機會,仔細觀察,挑選最佳的方案出手,這是你能存活到現在的原因。

但,你若以同樣的一刀斬開其喉管,你就還能再出一刀。專注不是賭博,決心也不是,你的方案還能更好。”至於為了救人,衝上去亂刀飛斬,伊黃粱就沒什麼好話了。阿傻被羞辱得體無完膚,伊黃粱對於面無表情的少年毫無同情心,既不會被怒,也沒有息事寧人的打算,罵足了份量,指着醫廬角落的一座大灶,冷哼道:“泡泡熱水反省一下,看能不能長點腦子。今兒多放兩斤料,好生打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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