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親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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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家可真趁,瞧他家連大門都刷了藍漆!”

“那個戴破草帽的人像不像咱禮鎮的王富?王富好像比他瓷實點。”秦山聽着子恍若回到少女時代的聲音,心裏有種比晚霞還要濃烈的傷。如果自己病得不重還可以繼續聽她的聲音,如果病入膏肓,這聲音將像閃電一樣消失。誰會再來擁抱她温潤光滑的身體?誰來幫她照看粉萍?誰來幫她伺候那一大片土豆地?

秦山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兩人輾轉到哈爾濱後並沒心思瀏覽市容,先就近在站前的小吃部吃了豆腐腦和油條,然後打聽如何去醫院看病。一個扎白圍裙的胖廚子一下子向他們推薦了好幾家大醫院,並告訴他們如何乘車。

“你説這麼多醫院,哪家醫院最便宜?”秦山問。

李愛傑瞪了秦山一眼,説:“我們要找看病最好的醫院,貴不貴都不怕。”廚子是個熱心人,又不厭其煩地向他們介紹各個醫院的條件,最後幫助他們敲定了一家。

他們費盡周折趕到這家醫院,秦山當天就被收入院。李愛傑先繳了八百元的住院押金,然後上街買了飯盒、勺、水杯、巾、拖鞋等住院物品。秦山住的病房共有八人,有兩個人在氧氣。在垂危者那長一聲短一聲的呼聲中有其他病人的咳嗽聲、吐痰聲和喝水聲。李愛傑聽主治醫生講要給秦山做ct檢查,這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李愛傑豁出去了。

秦山住院後臉便開始發灰,尤其看着其他病人也是一副愁容慘淡的樣子,他便覺得人生埋伏着的巨大陷阱被他踩中了。晚飯時李愛傑上街買回兩個茶蛋和一個大面包。與秦山鄰牀的病人也是中年人,很胖,頭枕着冰袋,他的子正給他餵飯。他得的好像是中風,嘴歪了,説話含混不清,吃東西也就格外費力;喂他吃東西的女人三十來歲,齊耳短髮,滿面憔悴。有一刻她不慎將一勺熱湯撒在了他的脖子上,病人急躁地一把打掉那勺,吃力地罵:“‮子婊‬、妖、破鞋——”女人撇下碗,跑到走廊傷心去了。

李愛傑和秦山吃喝完畢,便問其他病人家屬如何訂第二天的飯,又打聽茶爐房該怎麼走。大家很熱心地一一告訴她。李愛傑提着暖水瓶走出病室的門時天已經黑了,昏暗的走廊裏有一股陰冷而難聞的氣味。李愛傑在茶爐房的煤堆旁碰到那個捱了丈夫罵的中年婦女,她正在煙。看見李愛傑,她便問:“你男人得了什麼病?”

“還沒確診呢。”李愛傑説“明天做ct。”

“他哪裏有病?”

“説是肺。”李愛傑擰開茶爐的開關,聽着水咕嚕嚕進入水瓶的聲音。

“他都咯血了。”

“哦。”那女人沉重地嘆息一聲。

“你愛人得了中風?”李愛傑關切地問。

“就是那個病吧,叫腦溢血,差點沒死了。搶救過來後半邊身子不能動,脾氣也暴躁了,稍不如意就拿我撒氣,你也看見了。”

“有病的人都心焦。”李愛傑打完水,蓋嚴壺蓋,直起身子勸道“罵兩句就罵兩句吧。”

“唉,攤上個有病的男人,算咱們命苦。”女人將煙掐死,問:“你們從哪裏來?”

“禮鎮。”李愛傑説“坐兩天兩夜的火車呢。”

“這麼遠。”女人説“我們家在明水。”她看着李愛傑説“你男人住的那張牀,昨晚剛抬走一位。才四十二歲,是肝癌,留下兩個孩子和一個快八十的老母親,他老婆哭得過去了。”李愛傑提水壺的胳膊就軟了,她低聲問:“你説真要得了肺癌還有救嗎?”

“不是我嘴損,癌是沒個治的。”那女人説“有那治病的錢,還不如逛逛風景呢。不過,你也別擔心,説不定他不是癌呢,又沒確診。”李愛傑愈發覺得前程灰暗了,不但手沒了力氣,腿也有些飄,看東西有點眼花繚亂。

“你家在哈爾濱有親戚嗎?”

“沒有。”李愛傑説。

“那你晚間住哪兒?”

“我就坐在俺男人身邊陪着他。”

“你還不知道吧,家屬夜間是不能呆在病房的,除非是重病號夜間才允許有陪護。看你的樣子,家裏也不是特別有錢的,旅店住不起,不如跟我去住,一個月一百塊錢就夠了。”

“那是什麼地方?”李愛傑問。

“離醫院不遠,走二十分鐘就到了。是一片要動遷的老房子,矮矮趴趴的。房東是老兩口,閒着間十平方米的屋子,原先我和那個得肝癌病的人的老婆一起住,她丈夫一死,她就收拾東西回鄉下了。”

“太過意不去。”李愛傑説“你真是好心人。”

“我叫王秋萍。”女人説“你叫我萍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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