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不是白骨是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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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就是這麼個沒種的男人,每次説要放開她,讓她過自己的生活。可是還是忍不住去看她。她越來越美,只是瘦得可憐,在道館裏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她的酒量還是那麼差,喝了兩杯就在式餐廳外的沙發上縮成一團,可憐巴巴的小蝦米。她看着我,清醒無比的外表和爛醉如泥的大腦,她像個小賊一樣笑,若薰啊,你老在我夢裏搗亂。
我的眼淚轟然炸開,你這個笨蛋,我到底,到底欠了你多少?
真的,太喜歡一個人,也是一種病,我已經病入膏肓。可是我只能把她趕走,我能怎麼辦呢,連我自己都沒自信給她幸福的時候,只能把她趕走。可是那孩子到底能有傻啊,不僅傻,還愣,一聲不吭地跑去做替身演員。有一天我安排的眼線跟我説,有個替身演員燒死了,房間號就是她的那個。
以至於後來中間的過往我都不再記得,我只記得自己很平靜,只想着把她的骨灰帶回來,然後陪她一起去另一個世界。
內心的那種虛無的黑暗的幸福,在看見她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時,徹底崩潰了。忍不住了,裝不下去了,也放不開了。我已經離開她四年了,再不相愛就老了。
她真的一點兒沒變,又剝掉自己的殼,乖乖地陪在我身邊。真的太幸福了,每天都像是偷來的,世界末一樣的惶恐的幸福。她的身體那麼漂亮,在我的懷裏,那麼乖,看着我笑,傻傻的。
我沒有再敢提起那個綠眼睛的俊秀男人。只要牽扯到他,一切都是不對勁的。她對他的情並不單純,他們曾經做過戀人,後來亦師亦友。因為那個男人對她好過,所以她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她什麼都能忍,即使委屈。
可是沒有男人在長久接觸後,不沉醉在她那雙歲月靜好的眼睛裏。
當我看見他親吻她的照片裏,全身刺痛,痛得無可抑制。我憤怒,水沮喪,甚至眼睛發熱。她像做錯事的小孩那樣安靜,不辯解,也不驚慌,只是認真地對想看她笑話的人説,我願意跟着他,即使他有子,我什麼都不怕。
所有的痛好像都被這一句話填平了,那些自私自利的人怎麼能懂得她的珍貴。什麼家人,什麼朋友,我全都不要了,蒼天可鑑,我顧若薰此生唯一所愛的人只有幸月萱。只要我帶着她離開,去一個那個狐狸眼男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任何男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要把她護得好好的,誰都覬覦不到。
我對她的佔有慾,已經強烈到連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步,恨不得金屬藏嬌,這輩子她只看見我一個人。
我對她説,我們出國吧,什麼都不要了。我知道她一定會同意,她會裝作高高興興地同意,可是內心還是會痛苦。她那麼善良,她不忍心傷害親朋好友,不忍心讓她們失望。我就這麼仰仗着她對我的愛情,着她做出了選擇。
辦手續和等護照的時間,突然變得漫長,我心急如焚。
後來那個男人受傷,她説是她的錯,咬着,眼底是灰
的。她很自責,每天都去照顧他。我知道這都是那個男人的把戲,他太聰明瞭,知道那孩子的弱點在哪裏。我的舅媽依舊讓私家偵探去拍照片,他配合得很好,舉止曖昧,像一對情人。
我從沒告訴她,我只希望着一切快點結束。我知道她不好受,她憔悴了許多,對我的愧疚,和對那個男人的補償,她想做到最好。那個傻姑娘怎麼知道我們都是心如明鏡,只有她疲於奔波,像顆忙碌的小棋子。
我心疼她,又氣她,可是我無可奈何。
因為幸月萱告訴我,好幾次她因難的時候,都是那個男人出現的,他是個好人。
他來回地折磨她,明明知道她為難還故意糾纏不清,他清什麼好人?
可是我沒理由對她生氣,因為那些災難都是我帶給她的,我有什麼理由責怪她?所以我討厭那個男人也是心虛的,如果沒有他,不知道我的孩子會多悽慘。説不定就像那街邊的小貓,誰都能撿起石子砸一下。
每天她都帶着一臉愧疚出門默默地去照顧他。
每天都有人送照片來。
每天都在家裏等她,胡思亂想,想着那個男人摸屬於我的小手,吻屬於我的嘴,心如刀割。
可是後來我終於撐不住了。因為她撐不住了,我這個口口聲聲説愛她的人,配保那個混蛋男人,把她變成了一個幹扁的小心翼翼的小老太婆。她太瘦了,眼睛無神,走路都拱着,時常發呆。各種壓力已經過早地摧殘着她的身體。
我想了兩天,回來收拾我的行李,我決定離開。她不在家,一定是照顧那個男人去了,也好,靜靜地離開説不定對她也是好的。去衞生間收拾東西時,我看見她坐在地上,屋子裏都是煙。
她只是燒掉那些照片而已,那種萎靡不振的,怯怯地看着我的表情,讓我憤怒自責。
她看着我,我跟她告別,她什麼也不説,只是看着我。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她的眼睛,真漂亮,就像書法裏最有氣質的娟秀小楷,説不出的神韻。可是眼神很空,悲涼和絕望什麼的都看不見,反而更讓人害怕。
我走出家門,想着那雙眼睛,剛走到大門口就拔不動腳了。街上的冷風吹得我的眼睛很痛。我後悔了,想到這麼一走,我就永遠也見不到她了,便心如死灰。
於是我拖着行李又折了回去。
我就是這麼個沒出息的男人,看見她昏在牀上的樣子,我覺得那一刻自己也差不多快死了。她發燒,鄰居家的兩個女孩子説她燒了兩天了,卻不去醫院。我一點都沒發現,我真是個混蛋。
她一直支撐到我回來,她想見我,而我卻迫切地想要離開她。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她昏了兩天,這兩天我想了很多。為什麼她會那麼辛苦?為什麼她一直在那個壞透了的男人身邊照顧他?為什麼樣?又傻,又笨,又愣,還拼命拼命地想着別人的事。補償或者贖罪。我握着它的手,看她
糊糊地睜開眼。她的表情卻是痛苦的,
本就不清醒,像是在囈語。她伸出手,我握住,剛要喚她的名字,她的眼睛突然
下眼淚來,小心翼翼地喊:“落落凡”我像被雷擊中,鋪天蓋地的疼。
在她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我從來都不在她身邊,直到她叫別的男人的名字,我才知道,已經晚了。或許幸月萱最愛的是我,可是那個人在她的心裏的位置,已經牢不可破。
我悄悄地離開。
心不甘情不願。
她的一切我都沒有再去問,除了工作的時間,我每時每刻都想念她。她給我那麼多回憶,我寧願活在這樣一個夢境裏。有一天夏珏跑來告訴我,幸月萱跟那個男人去了英國,他們好像過地很開心。
我聽了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我現在什麼都不求了,只想讓她高興。
母親讓我跟夏珏結婚,我説,我只愛她一個,這輩子不變,下輩子也不想變了。她打了我一巴掌,説我走火入魔。我説,我只恨我沒能早點走火入魔。她氣得發瘋,可是她再也沒辦法掌控我了。
每天下班我開車經過黃興路,都會在那裏停一會兒。
黃興銅像下滿了人,不知道她還記得不記得,我們説好,假如走散了,就在這裏見面。我會一直等着她。
這輩子等不到,就下輩子,她不來也沒關係。
我只是想為她做這樣一件事,做一件比那個孩子做過的所有的事,都笨,都傻,都愣,拼命拼命地只想着她的事。
我最愛的那個孩子。
我只想天荒地老地愛下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