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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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胤祥認為該隱於市,於是在一個不大卻很熱鬧的縣城租下一套民居。因為要在這裏過年,我帶着喜兒自告奮勇去採買年貨。天氣很好,街上趕上集市,到處摩肩接踵,這裏的小物件雖然都不算珍貴,卻做的都比京城的細緻新奇。喜兒看得高興,拉着我從一個攤子跑到另一個,把後面跟的人累得半死。臨近中午,我決定找個地方歇歇吃點東西,正看見面前拐角有一家茶鋪,各點心看起來還
誘人,就叫着他們一起走過去。
走到跟前,從拐角另一側竄出個人來,幾乎撞到喜兒。我拉她穩住身子看向那個人,個頭不高,笑眉笑眼的,手裏拿着一張字條急火火的樣子,看見我們趕緊上來打躬作揖,對着喜兒説:"這位姑娘,剛才實在對不住,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可以幫我個忙。"喜兒跟我對看一眼,衝他點點頭。那人又説:"我不太認得字,可不可以請姑娘幫我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麼?"説完把紙條遞過來。
喜兒接過一看,嘴裏唸叨:"就——不——告——訴——你。"那人登時抓耳撓腮:"姑娘,我又不認識你,不要開玩笑了,這是很急的事。"喜兒急了:"本來就是'就不告訴你!'"那人漲紅了臉:"怎麼一個個都這樣,還以為你個姑娘家心眼能好一點呢。"
"你這人怎麼回事?我不是説了麼,'就不告訴你'!"喜兒直跳腳。
我在旁邊看他們一來一去,幾乎憋笑憋出內傷,接過那字條指着對那人説:"這位公子,她沒有拿你開玩笑,這上面寫的就是'就不告訴你'這五個字,想是公子拿錯了字條罷。"那人呆了呆,立時轉頭跌足大罵:"的,居然敢拿少爺我尋開心?等我回頭抄了你的家!"又回過頭,"多謝這位夫人!"説完拱拱手仍按他來時的路走了。
我們站在原地大笑,喜兒抹着笑出的眼淚説:"這人可真有意思,這麼冒冒失失的。"我點點她的額頭:"你還説人家?你連個話都説不清。"她癟癟嘴,轉頭想想又忍不住笑出來,扶着我到茶鋪裏坐下。
花了一整天,過年用的雞鴨魚酒水糖茶採辦得一應俱全,我還買了幾斤上好的糯米和
餡,準備做我在現代最拿手的年菜。到了門口下車,沒想到又看到中午那人,他站在隔壁院門口正往我們這邊張望,看到我們眼睛一亮,趕緊過來打招呼:"我剛才還納悶旁邊什麼時候住進人來了,原來夫人住在這兒?既是鄰居可見有緣,晌午讓夫人笑話了,回頭我再登門道謝。"我點頭回禮,這時胤祥從裏面踱出來,那人又向他拱手道:"小人姓李,名衞,不知道這位爺怎麼稱呼?",我一聽,李衞?不
多打量兩眼,難道這就是未來的封疆大吏?不會只是重名吧?實在和眼前這個目不識丁的冒失鬼無法聯繫起來,不過李衞確實是祖居徐州,也許,眼前的際遇就是他平順仕途的開始也説不定呢。
胤祥也拱手回一禮:"公子客氣,我姓艾,暫居在此。"然後就轉頭跟我説,"怎麼去了這一整天?裏面都還等你安排呢。"我們又一起對李衞點點頭,就進去了。
我徑直去了廚房,胤祥也跟過來,我把中午的事跟他學了一遍,把他笑得前仰後合,説:"我看他的樣子也算家境殷實,就算是個紈絝子弟,也不該大字不識啊。不過人看着倒機靈得很。你這是做什麼?"第66節:跡(三)(3)我用水淘着糯米説:"沒見過我下廚吧,今天夫人我就
一手給你。京城沒有這麼好的糯米,管保不讓你後悔。"他不相信地撇撇嘴,這時小福子來回:"來了一個李公子,好像是住在隔壁的,要見爺。"
"這人還真有意思,這麼快就來認鄰居了。"我手裏忙和着説,胤祥也覺得有趣,整整衣領往外走,一面還回頭説我:"刀放着讓喜兒來吧,留神切了手。"
"我哪有那麼不中用?"我不服氣地衝他的背影做鬼臉,想當初我在現代什麼不是自己打理,換了副福晉的身體就成廢物了不成?把葱切碎,加調料拌好餡煨上,米也泡好上鍋蒸着,我遣了喜兒去外間奉茶,自己回屋收拾。
不大一會兒喜兒回來,一頭還笑個不住,"什麼事樂成這樣?"我問。
喜兒拍着手説:"主子您是不知道,那個李公子可笑死人了,説話直白得不行。這會子管爺叫老艾,吃喝拉撒全打聽遍了。爺哪見過這樣的?已經被他攪得暈頭轉向,都不知道怎麼招架了。奴婢不敢當他面笑,憋了這半天,不過看爺也快憋不住了。"我只想像一下就已經笑個不停了,心中萬份同情胤祥。
半個時辰後,蒸好的米飯已經晾涼了,我把它拌上餡,
成龍眼大的丸子,下鍋炸至金黃,頓時噴香撲鼻,外層酥鬆內裏軟糯,我自己嘗着滿意得很,裝好一大盤端了出去。沒想到這麼大半天,那兩個人居然還在聊。
"你知不知道,李衞居然跟我同庚。"看見我過去,胤祥跟我説。
"是嗎?那可真是有緣呢,就請李公子也賞臉嚐嚐我這個丸子,名字就叫'有緣千里來相會'。"我把盤子放下,喜兒早已布好筷匙,李衞倒也不客氣,眼睛笑得眯在一起:"艾夫人不用公子公子的,李衞是個人,直叫名字就是了,難得跟老艾投脾氣,少不得沒事就來煩你們呢。"聽他説話直率,倒叫我忍俊不
。胤祥夾起一個咬了口,含糊説道:"你什麼時候學會這個?往年在家怎麼沒見你
過?"
"往年沒那功夫,這會子想起來了,這是道徽菜,規矩是隻有年下才能做呢。"我一邊説着,一邊把喜兒端來的其他菜式一一布上來。
"徽菜,提到安徽啊,老艾,那可是個多災多難的地界兒,鳳陽周圍幾縣簡直就是十年九澇,還有一年旱災。"李衞邊吃邊説。
胤祥撲哧笑出來:"依你這麼一説竟沒有好時候了。"
"可不就是!每年遭了災的不知道多少。老艾,你是打京裏來的,我倒問問你,朝廷每年真有往地方撥救災糧錢麼?"李衞突然嚴肅起來,一雙笑眼也藉着酒勁瞪圓了。
"有啊,不只這個,每年還派皇子親王的親自押送呢。"
"那怎麼餓死窮死的人仍然那麼多呢?若是朝廷沒有拖欠,那就是錢糧都喂到狗肚子裏去了!"李衞把酒盅重重地頓在桌上。
胤祥也沉思起來,李衞又説:"説出來不怕你笑話,我還真想當個官呢,管不了多大,起碼把眼前這地方整整。"胤祥倒也不跟他客氣:"那你既有這想頭,怎麼不認字呢?"
"你不知道,我從小就沒了爹孃,就留下這麼個還不錯的家底,沒人告訴過我要上學,不過也活這麼大了。聽人説,官是可以花錢捐的,説不定多咱我就去捐一個呢。"
"那你不認字怎麼當官?"一聽捐官,胤祥不皺了眉頭,但是他看看李衞認真的表情,又説,"要不你常來找我,我教給你點學問,總夠用就行,起碼認得'就不告訴你'這幾個字。"李衞紅了臉:"那五個字我已經認得了。"説完他和胤祥齊聲大笑,廳堂裏溢滿了
朗的聲音。
從那天起,李衞幾乎除了回去睡覺以外整天泡在我們這,就連除夕夜也不例外,伙食費大增倒是小事,只是老也不讓我們二人世界一下着實叫人鬱悶,也不知道這李衞家境這麼好為什麼這麼大歲數也不娶一房媳婦,又不好細問,也只能由着他們去。好在有他的存在,胤祥在這裏的生活明顯豐富了很多,再沒有時間黯然了。
古代的通不發達,宮裏的年例一直到四月才到了我們手裏。一番
打細算後,我問胤祥:"你打算就這麼在這兒住下去了?"
"你不願意麼?現在不是好的?"他用手巾擦着臉,"兩江向來是多災地,尤其是寒暑兩季,我想留在這確實看看是怎麼個情形,李衞倒是知道不少官場的不地道,跟他聊聊,我還能有點東西報給老爺子。"
"又是李衞。"我故意拉下臉,"正經他快成了你的'福晉'了,要不我跟他換換,我借他那院子住兩天?"他呵呵一笑,碰碰我的額頭:"小心眼兒,你天天那副假笑我都看着呢。"
"是啊,老艾,我嫉妒着呢。"我幫他解着外衣,"不過你要是再這麼下去,最早被醋淹死的,只怕不是我。"第67節:跡(三)(4)他不解:"這話怎麼説?"
"明天你仔細觀察着就是了。"我神秘一笑。
轉天一早,李衞拿了一套鑲金字的上好徽墨跑了來,進門就嚷嚷:"老艾,你看看這是不是好東西。我琢磨着你教了我這老些子了,總也得送點禮,又怕那起黑了心的小兔崽子們蒙我,你要看着是就收下。"胤祥拿在手裏端詳:"墨是好墨,只是這謝師禮就免了吧,若是你以後真能當成了官,只做個好官就是了。"説罷遞了回去。
李衞急了:"給你就拿着,跟我還這麼外道呢。"一面説一面重重坐下,一旁早有喜兒奉上茶來。李衞欠身就接,手還沒到喜兒已經下意識放下了,兩下錯了筍,一個蓋盅伴隨着滾熱的茶水一氣扣在李衞腳面上。
殺豬般的叫聲繞樑半揮之不去,我跟胤祥驚駭之餘看見李衞誇張的表情更想大笑。倒是喜兒,自始至終眼淚汪汪,忙不迭地找藥給他上,李衞起先還不好意思,無奈喜兒執拗得很,也就紅着面孔由她了。我向胤祥使了個眼
,他起先還不明白,又看看蹲在那裏掉眼淚的喜兒和低頭面紅耳赤的李衞,頓時反應過來,剛要笑又皺了眉頭,瞅那兩人不注意拉着我繞到院子裏。
"這下知道了吧,喜兒也的確不小了,我不能真一直把她這麼耽擱下去,你去探探那李衞的話,若是兩頭意思碰得上,也算是咱們功德一件呢。"胤祥有點猶豫:"這個,你還記得麼,喜兒當初咱們是説…"
"當初是怎麼個情形?那是怕家醜外揚,可如今喜兒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又跟了你這麼多年,咱們還有家醜麼?"我低頭輕輕撫着右手腕,"若是今天還用這個理由拘着喜兒,就是你還在記着我的仇,懲罰我。"他猛地把我的右手牽過去環在他際,深深地看着我,然後微笑:"我信你,就按你説的辦。"回到廳堂,那兩個人似乎不知道我們離開過,仍舊面對着面,臉孔像極了兩盞大紅燈籠,胤祥走過去詢問李衞的腳要不要緊,我找了個理由把喜兒叫回了屋。
"主子,前兒在街上看來的這個花樣子奴婢已經描出來了,您看好不好?奴婢總覺得她那個顏太花哨,您看看這個花瓣是不是用
粉配上銀線更亮堂一些?啊,對了,廚房爐子上還悶着一盅子藥羹,是您吩咐給爺的,奴婢得去看看。"喜兒顯得很煩躁,轉來轉去地最後還想要逃走。
"那個不忙,呆會我去看。喜兒,你先站一站,我有話問你。"我手裏擺着花樣子,看喜兒惴惴不安的表情,"你跟我那一年多大?"我問。
"主子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奴婢比主子矮一歲啊。"我拉她坐在我旁邊:"我跟你説點子正經話,你也別跟我奴婢奴婢的了。這麼説來,你今年也二十三了?"喜兒垂下眼,輕輕點了點頭。
"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咱們也算是心了。我早就説過,我一定給你找個歸宿。如今,可是不能再耽誤你了,我今天要你句實話,若是你心裏有什麼想頭一定告訴我,我少不得幫你圓了,嗯?"喜兒猛地揚起臉看着我,
言又止,最後又囁嚅着:"主子的話喜兒聽不懂,打從一開始,喜兒就什麼想頭都沒了,這一輩子都不離開主子,喜兒起了誓的。"她的眼圈明顯變紅。
我強迫她抬頭看我:"別説什麼誓,那個誓早就不算數了。喜兒,從前是個什麼情形我不記得了,可是之後咱們還是一樣的好,我怎麼能讓我的過錯連累你一輩子?你放心,爺跟我也是一個想法,你只管告訴我,那個李衞,你是不是…"喜兒復又低下頭,臉紅得簡直就要滲血,好半天才帶着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説:"主子您猜中了,可是喜兒真的…"我笑着拉過她的辮子放在手心:"沒什麼可是的,你既有這個心我自然幫你,我也想早看着你有一天把這辮子盤上了頭呢。"又盤算了一會,我自去廚房把那盅藥羹端到前廳,胤祥他們看來也已經聊完了,一片沉默中。看見我,胤祥皺着眉輕輕搖了搖頭,我心一涼,剛要説話,李衞霍地站起來説:"老艾,夫人,我先回去了,明兒個再過來找你。"説完不等答話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到底怎麼着?你問了麼?他不願意?"我把盅子遞到胤祥手上,急急地問。
"他還真不是不樂意。"胤祥轉着手裏的湯匙,想了想説:"只能説,李衞也是個實在人,我看他那樣子惦記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他自己怕自己什麼也不是,不願委屈了喜兒。"我一下子陷入沉思,這也的確是個問題,無論到什麼時候,愛情也不能換成飯吃,即便兩心相悦又能如何,現實面前這個條件實在太顯單薄了點。可是想起喜兒緋紅的面頰亮亮的眼,我又實在很想成全她這個心思。蹭到胤祥跟前,我推推他:"哎,既是有這個意思,咱們好歹也得使使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