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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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七、八年前。我説。
七、八年前?
我在企鵝飯店的門外遇見你。
企鵝飯店?
後來我跟着你來到大街上。
什麼大街?
後來你在一個賣木梳的老人前面站住了。
賣木梳的老人?
你在我腳邊的街道上撿起了一枚靴釘。
靴釘?
你隨後上了一輛開往郊區的電車。
你説什麼?
那天雪下得很大,我租了一輛自行車追趕那電車。
我不明白。
你下車後天已經黑了。
你喝醉了。
後來你上了一座木橋就消失了。
你喝醉了。
你喝醉了。——女人温存地對我説:在我們這兒沒有什麼企鵝飯店,沒有大街,也沒有賣木梳的老人。你喝醉了,要不你是記錯人了?
我説我是在城裏遇見你的。
女人笑了一下,她伸手端起我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茶將茶葉末輕輕吐掉:我從十歲起就沒有去過城裏。
夜已經很深了。我呆呆地凝視天花板。那個雪夜我尾隨那個女人來到郊外的種種細節又一次清晰地呈現在我眼前,我看了看面前的這個美麗的女人,她誠摯而坦然,臉上浮現出鄉村純樸的婦女特有的靦腆。她站起來給我的茶杯倒滿了水,然後問我是不是覺得冷,要不要關窗。我説不用了。
那麼,我説,你們這兒是不是有一座倒塌的木橋。
通往城裏的方向是有一座斷橋。
是洪水沖垮的吧?
不,是給人偷拆了木料。
女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告訴我這樣一件事:有一天夜裏,雪下得很大,我男人從鄰村喝酒回來曾路過那座木橋。他提着馬燈走到橋頭,他看見木橋上有一些膠鞋的鞋印和自行車車輪的胎轍。他舉起馬燈朝橋上晃了晃,看不見人影。他看見橋一側的鐵索鏈上積滿了雪,有些地方顯出手抓過的痕跡。橋面上的那些鞋印和胎轍還沒有完全被大雪遮蓋。他想也許有人推着自行車剛剛從這斷橋上過去。但那天他喝得醉熏熏的,另外他的腿腳也不靈便就沒有上橋去看看。第二天雪晴了,人們從河裏撈起了一輛自行車和一個年輕人的屍體。
女人打着呵欠説完了這件事。
我説我該走了。
女人沒有吱聲。她的沉默似乎是她有意挽留我的一種隱晦的方式,我想。我坐着沒動。
你住在哪兒?女人問。
我告訴她那幢白樓。
女人像是知道那幢樓。女人説夜已經很深了,天麥子和油菜都長高了,有一些狼夜裏常在荒野上轉悠要不就明天早上走吧。
我們就在客室裏坐到天亮。
“水邊”的夜幕悄悄隱去了。天亮的時候我和棋都沒有察覺。現在陽光穿透公寓的玻璃窗投到棋橙紅
的衣服上。在早晨清晰而温暖的光線中,我看見棋的臉有些憔悴。我問她是不是餓了?要不要喝杯咖啡?棋點點頭。我從廚房給她
來了咖啡,棋似乎仍在想着我的故事。
你和那個女人一直坐到天亮?棋用塑料小勺在杯中輕輕攪動着,問我。
是這樣。我説。
你那天是不是有些醉了?
是的。
你沒有碰那個女人?棋詭秘地微笑着。
黎明的時候天有些涼,她給我披上了她男人的大衣,我在渾渾噩噩中抓住了她的手,但她馬上把手了回去,像一些水從我指縫中
走了一樣。
我坦白地對棋説。
我發覺你的故事有些特別。棋説。
怎麼?
你的故事始終是一個圓圈,它在展開情節的同時,也意味着重複。只要你高興,你就可以永遠講下去。不過,你還是接着講下去吧。
我呷了一口咖啡,繼續對棋描述以後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