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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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三十五分,接到莉莉的電話,説會議結束,樂小姐準備下班了。城市上空佈滿陰霾,細雨漸密,他把車停在大廈門口,然後撐傘走到台階前等她。
衣着光鮮的白領們提着公文包陸續而出,不時向他投來探究的目光,逐漸遠離後發出竊竊私語“樂小姐的司機…”他靜靜站在雨前,清澈的眼睛看上去單純無害,就這麼乖乖等着,約莫十分鐘後隱約聽見大廳前台恭謹的問好,伴隨着咯噔咯噔的步伐敲打着他的心臟,是她的細高跟鞋,和她倨傲的腳步聲。
漆黑的瞳孔一亮,抬眸望去,只見那抹氣場冷冽的身影從電梯處走來,乾淨整潔的白襯衣,淺粉的修身一步裙,肩上搭着同
的西服外套,長髮盤得一絲不苟,妝容明豔。
莉莉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側,亦步亦趨。
“樂小姐。”他把傘撐在她頭頂,隨她走入這雨中,然後打開車門,彎將手掌抵在車頂以防她碰到頭。
莉莉小跑過來坐上了副駕。一路無話,車廂裏氣氛低沉,她看上去心情很差,隨手拆掉了固定頭髮的髮卡,五指從額際往後掃,讓那一頭淺棕的長髮凌亂鋪散在肩頭,然後身子歪進座椅裏,一動也不動了。
他把目光從後視鏡挪開,詢問莉莉要去哪裏。
“前面路口放我下就行了,”莉莉説:“約了男朋友在附近吃飯。”
“好的。”天愈見昏暗,雨滴砸落下來發出沉悶的啪嗒聲,車窗上留下斷裂而短促的痕跡,淚痕一樣破碎。
莉莉被方向盤上那雙白皙的手引了注意力,不由得用餘光偷偷打量身旁這位年輕的司機。他睫
可真長啊,皮膚可真好啊,五官咋那麼漂亮呢?就是身板單薄了點兒,可憐的小正太,讓人好想蹂躪他…
“咳咳,”想着想着被自己的唾沫嗆到“那個,小孟啊,你今年多大了?”他手指輕敲方向盤:“十八。”
“哈?才剛成年啊?怎麼不繼續讀書呢?”他笑:“家裏窮。”莉莉眼中滿是心疼:“你是本地人嗎?”
“算是吧,”他説:“不過很小的時候跟媽媽去了外地,去年才回來的。”
“你爸爸呢?”
“他…死了。”莉莉深一口氣,那痛惜的表情彷彿恨不得把他抱在懷裏安撫寬
一番才好。
“那你之前在哪兒呢?為什麼要回允安市?”他一時沒説話。莉莉眼巴巴地瞅着他。
“之前在北方生活,因為去年我母親過世了,所以就想回家鄉來看看…”
“孟西樓。”話音未落,冷不丁的,後座傳來樂央不耐的聲音。她一直這樣連名帶姓地喊他,生疏而高高在上:“你話怎麼那麼多?”説着皺眉按住額頭:“還有你周莉莉,查户口呢?要不我先下車,你們倆找個咖啡館慢慢聊?”
“咳,”莉莉正襟危坐:“師姐,我不敢。”樂央瞧不上她那狗腿樣,索閉目養神,眼不見為淨。莉莉偷瞄孟西樓,發現他微抿着
,神
黯然,似乎對樂央的指責非常在意。唉,可憐的孩子,沒爹沒媽,還跟了這麼個難伺候的大小姐,命真苦。
沒過一會兒到了路口街角,莉莉意味深長地拍拍孟西樓的肩,下車朝料理店飛奔而去。車廂裏只剩下兩人。樂央冷笑:“年紀不大,倒會招蜂引蝶啊。”
“我,我沒有…”
“沒有?剛才不還可憐巴巴的説身世麼?周莉莉看你那眼神都要哭了似的,怎麼,我們樂家很虧待你嗎?還是我待你了?孟西樓。”這顯然是一番無名火,東拉西扯的怪責到他身上,就為了出一出氣吧。孟西樓喉結微動,臉上有一絲受傷的表情,語氣黯然:“沒有,樂小姐,您對我很好。”
“呵,虛偽。”她滿臉輕蔑,重新閉上了眼睛,不再説話。車子逐漸駛入空曠幽靜的別墅區,剛回到家,芳姨面無表情地走過來説:“小姐,太太在書房等你。”樂央垂下眼簾,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腳步疲憊地朝二樓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芳姨轉而問孟西樓她今天去了哪些地方,見了哪些人,説了什麼話。
孟西樓如往常那樣一一答着,面平靜,芳姨點點頭:“你去休息吧。”
“是。”***徐夢甄給自己沏了杯濃郁的紅茶,走回辦公桌前坐下,腿雙優雅疊,一時沒有説話。
樂央靜靜站立,知道這沉默意味着什麼。她望向自己的母親,見她穿戴整齊,頭髮與妝容緻乾淨,即便在家裏也端端正正沒有一刻放鬆。從記事起她就是這樣的,每天清晨起牀,母親早已將自己收拾成這個冷冰冰的樣子,令人望而生畏。
“我聽説,你把銷售部的兩個老員工開除了。”徐夢甄低頭抿茶:“為什麼不事先跟我商量?”樂央微微蹙眉:“這件事情是爸爸同意了的。”
“你爸爸?怎麼現在崇林由他做主了?”樂央深一口氣,儘量保持平和:“媽,那兩個人私拿回扣佣金,欺上瞞下中飽私囊,還經常打壓底下新來的員工…”徐夢甄擺手打斷她:“你想事情太過一
筋了,在領導層要懂得權衡利弊,那種老油條有用的地方還很多,就這麼跟他們撕破臉有什麼好處?你知道公司培養一個
英需要多長時間?”樂央正
反駁,卻聽她不容置喙地説:“我沒有同意那份解聘書,明天他們會回到工作崗位繼續上班。”
“媽媽!”徐夢甄皺眉:“出去吧,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兒了。”樂央將口那股煩躁之
強壓下去,轉身走出書房,回到卧室,抓起梳妝枱上的香水猛砸到了地上,啪嗒一聲,竟然沒碎。窗外雷聲轟鳴,天漸漸的黑透,雨還沒有停。她卸了妝,換上休閒的t恤短褲,準備去三樓的運動房跑跑步。
誰知剛打開門就聽見書房傳來爭吵聲,並且愈漸烈。
“樂東賢,注意你的態度!”徐夢甄厲聲呵斥:“你現在在跟誰説話?!”樂央聽見她父親咬牙切齒:“這裏不是公司,我也不是你的下屬,請你搞清楚!”然後是她母親冷笑:“這裏是哪裏?這裏是徐家,徐家是你的青雲梯,我是你的墊腳石,你跟我吼什麼?!沒有我你能有今天?!”樂央對他們隔三差五的爭鋒相對以及翻來覆去繞不開的那套罵辭早已厭惡至極,父親的懦弱讓她覺得可悲,但母親的強勢卻更讓她無法忍受…因為她太像她了不是嗎?自命不凡,冷漠刻薄,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藐視所有人…
她忽然到不能呼
了,這個家裏每一寸空氣都充滿壓抑,她必須出氣透透氣。這麼想着,轉身就下了樓,芳姨見她直衝衝地朝大門走,忙上前攔住:“小姐,你要去哪裏?”
“出去走走。”芳姨推推眼鏡,面麻木:“翠翠已經做好了晚飯,而且外面在下雨,你應該待在家裏吃飯。”
“應該?”樂央不由得拔高音量:“我難道連人身自由權也沒有嗎?!”
“太太不會同意你冒雨出去的。”芳姨無動於衷:“我只是替太太看着你,她是你母親,她有權力管束你。”樂央忍無可忍,繞開她徑直走出大門,這時孟西樓跑過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樂小姐…”樂央終於爆發,惡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就像甩開令人作嘔的垃圾。
“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也敢來攔我?!”孟西樓愣住:“不是,我…”芳姨上前,一把扣住她的胳膊:“小姐,你鬧夠了。”
“嘶…”芳姨的指甲掐入皮膚,疼得她倒一口氣,咬牙掙
,衝進了雨裏。
“小姐!”面無表情的老婦人還想伸手抓她,卻不料被另一隻手阻止了。
“芳姨。”孟西樓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會跟着樂小姐的,您放心吧。”不知為何,少年眼裏浮現一絲恐怖的陰戾,那目光往她指甲上一掃,彷彿已經削斷了她的手指一般。芳姨不心口一涼,待回過神時那少年已經拿着雨傘朝雨裏追了出去。
***孟西樓追上樂央時,見她在雨中一臉的狼狽與憤怒,失去了昂貴化妝品的心勾勒,素顏的她顯得有些孩子氣。原本這種奪門而出的行為就是青
期的孩子才會做的,一個家教嚴謹的成年人為什麼還會如此呢?
“樂小姐…”
“走開。”他不敢離她太近,執傘的胳膊支過去“我只是怕你淋雨生病…”
“呵,”她情緒仍是非常動:“別假惺惺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他們是一夥的?每天按時向芳姨報告我的行蹤,孟西樓你很忠心嘛。”他垂下頭,無話可説。樂央疾步往前走,他不言不語地緊跟在側,像只甩不掉的小狗一樣。
她嘗試衝他大吼大叫,或者掄拳砸他瘦的
膛,但都趕不走他。樂央漸漸的沒了脾氣,最後倒笑起來:“我終於知道我爸為什麼會聘你來當我的司機了。”簡直就是個出氣筒啊。之前的司機都是經驗老到身形強健的成年男子,既會開車又能充當保鏢,但通常做不了多久就會被她炒掉。
一個多月前樂東賢把孟西樓帶到她面前,這個外表清瘦單薄又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男孩可以輕易發她內心的暴躁。她一直脾氣不太好,但又不好隨便對別人發火,於是很長時間裏只能通過開除司機來發
心頭的抑鬱之
。
可是面對孟西樓她好像不用剋制什麼,想罵就罵,想打就打,彷彿這就是一個為她量身定製的受氣包。長此以往,她心底那些扭曲陰暗的東西恐怕都會被勾出來吧。樂央可不想變成那樣。
終於調整好心情:“我肚子餓了,你帶我出去吃飯。”説着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猛地頓住,滿臉窘迫。
“怎麼了?”
“…拖鞋掉了。”她出門穿的人字拖,剛才那兩步走得太急就給蹭掉了。孟西樓低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