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流淚的泰姬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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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永恆的珍珠淚”再也沒有比這更特別更形象的比喻了。穿過鮮花夾道的水廊,來在泰姬陵前拾級而上。我輕輕地‮摩撫‬着那細膩光潤的大理石基座,幾乎忍不住要跪下來膜拜它。雖然我不是教徒,但即使要我一步一跪地拜進陵中,也是甘願的,為了它超乎想象的魅惑之美。

一早,我們來到舉世聞名的泰姬陵。

對於現代的中國年輕人來説,對印度皇帝最悉的就莫過於阿育王與沙賈汗了,前者是因為那部寶萊塢大片,後者便是因為泰姬陵——或者説,是由於“愛情的力量”沙賈汗是莫卧爾王朝的第五代帝王,在他還只是一個15歲的王子時,已經娶了蒙泰姬瑪哈爾為妃。他對她寵愛有加,並在登基後立她為後,稱她為“宮中翹楚”後宮佳麗三千,但是據皇室記載,沙賈汗幾乎把所有的夜晚都用來陪伴皇后,這簡直是超越了印度人可以想象的濃烈愛情。他一生征戰不休,但在戰爭的間歇,他會第一時間回到皇后身邊,陪她喝酒、鴉片、觀看歌舞,享受最奢靡最慵懶的婚姻生活。似乎只有同蒙泰姬在一起,他才覺得真正得到了休息,才對自己的征戰成績真正到自豪。

蒙泰姬宮殿裏收藏的首飾、香水、來自世界各地的禮物,足可以買下一座島嶼。而她回報丈夫的,便是無盡的痴情與無怨的生育——她為他先後生下了十三個子女,並在第十四次生產時難產而死。

那一天是1631年6月7,這是一個和濕婆淚同樣重要悲慼的大子,沙賈汗在這一天心痛神傷,覺生命的一部分也隨着心愛的皇后離去了。他在服喪期間,下令宮中不許佩戴首飾,不許用香水,哀傷使他很快地蒼老。兩個月的服喪結束後,他下了一個決定:要建造一座世界上最美麗的陵墓來安葬蒙泰姬,以永恆的建築來祭奠永恆的愛情。之後,他耗盡心力物力國力,親自設計主持,用了整整22年,終於建成這座舉世無雙的宏偉皇陵,成為世界建築史上的奇蹟。

整座圍牆由大理石與紅砂岩建成,進入前要搜身,不許帶包,不許帶電池,手機要關機,可以帶照相機但不可以帶攝像機,要鞋或是套上鞋套。

在換鞋套的時候,我看到那紅白相間的宏偉門樓前,有個盤腿而坐的巫師在吹笛,穿黃襯衫白褲子,戴着紅的包頭。

我數了一下,地上的樂器共有9件,形狀相似而大小不一,兩頭長中間圓,有點像我國雲南的葫蘆絲。他身前的竹簍裏,正有一條蛇扁着腦袋探頭而上,隨着音樂扭來扭去。當蛇頭轉向我的方向時,我與它冷漠地對視,卻不能辨清它究竟有沒有留意我。

蛇的眼神毒辣而空曠,看得久了,會叫人不寒而慄。這次我搶在小辛之前拋了張紙幣在巫師的地毯上,卻只匆匆拍了一張照片就離開了,因為不清楚多少數目合適,怕他會繼續追着我要——有一條蛇做幫兇,要多少小費都是理直氣壯的吧?

泰姬陵的視覺設計是建築史上的一項典範,從圍牆大門外遙望泰姬陵,會覺得很壯觀雄偉;但是越走近大門,望過去泰姬陵會變得越袖珍,端莊地鑲嵌在大門中央;但是一步踏進門來,面見到月光般美麗出塵的泰姬陵遠遠佇立於湖水那端,卻又是美壯觀的了。

我忍不住“譁”的一聲,幾乎屏息。明媚的晨光下,那半圓型的陵墓在彼岸泛着珠貝的柔光,美得觸目驚心。莊嚴、靜穆、聖潔、憂傷、母儀天下…

語言在這樣的絕美前會變得乏力。或者,唯有印度詩人泰戈爾的那首《愛者之貽》,才可以形容其萬一:“沙賈汗,你聽任皇權消失,卻希望使一滴珍珠的淚永恆。歲月無情,它毫不憐憫人的心靈,它嘲笑心靈因不肯忘卻而徒勞掙扎。

沙賈汗,你用美來抗爭,給無形的死神戴上永不凋謝的王冠。靜夜無聲,你在情人耳邊傾訴的悄悄私語已經鐫刻在永恆沉默的白石上。儘管帝國皇權已經化為齏粉,歷史已經湮沒無聞,而那白的大理石卻依然向滿天繁星嘆息説:‘我記得!’‘我記得!’——然而生命卻忘記了。生命必須奔赴死神的徵召,輕裝起程,把所有記憶都留在孤獨淒涼的美的象徵裏。”

“一滴永恆的珍珠淚”再也沒有比這更特別更形象的比喻了。

穿過鮮花夾道的水廊,來在泰姬陵前拾級而上。我輕輕地‮摩撫‬着那細膩光潤的大理石基座,幾乎忍不住要跪下來膜拜它。雖然我不是教徒,但即使要我一步一跪地拜進陵中,也是甘願的,為了它超乎想象的魅惑之美。

整座陵墓都用德干高原的潔白大理石築成,鑲嵌着珠寶與半寶。坐在陵墓的台基上,手指順着細美的花紋輕輕勾勒,明知道大理石是最堅硬的,但是它的光澤如此温潤,宛如孩童面頰,手指觸摸上去有種令人悸動的清涼,充滿憐惜。

憑欄眺望倒映在池水中的泰姬陵,以及周邊四座完全對稱的美門樓與清真寺。想象着22年中沙賈汗親自監督泰姬陵一斧一鑿漸成型的傷與欣,還有陵墓竣工之那喟然喜悦的淚水,我忍不住也要垂下淚來——他對得起泰姬了,對得起泰姬為他生育的十四個孩子。

然而他的兒子卻對不起他。

奧倫澤布是沙賈汗的第三個兒子,因為想當皇帝,也因為不滿父親為了建造泰姬陵而耗盡國力,生怕等他繼位後已經留不下什麼,於是殺死了自己的兩個哥哥,囚了父親,竟然奪王位而繼之。

殺兄奪嫡的故事在中國歷史上並不罕見,早在唐王李世民時期已經上演過類似的鬧劇。還有一代暴君秦始皇,當年為了修建萬里長城不知累死多少人,才有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悽婉傳説。然而今天,滄海桑田,孟姜女何在?秦始皇何在?萬里長城卻是永遠不倒的。秦嬴政的功過也正如同沙賈汗一樣,因為勞民傷財而遭人唾罵,卻又因為不朽建築而名垂青史。

世上沒有什麼可以比愛情更加偉大,也沒有什麼比建築更加永恆。於是,當愛情與建築結合在一起,它就註定成為舉世矚目的神話傳奇。

沙賈汗獻給泰姬的,確是永恆的愛情。這樣的愛在今已經無法生存。今天的愛情,講究的是鑽石與玫瑰花。然而再大的鑽石,又怎能與這淚的泰姬陵相比?

忽然間,人羣中起了一陣騷動,彷彿聽到無聲召喚,不約而同地向着一個地方奔跑,然後齊齊跪下開始祈禱。

我曾去過一些阿拉伯國家,知道是穆斯林祈禱的時間到了。他們一天裏要做五次禮拜,黎明、正午、下午、落時、夜晚,每次兩到五分鐘不等。不論當時正在做什麼,只要時間一到,便開始祈禱,雷打不動。

這提醒了我們,也該是吃午飯的時間了。於是離開泰姬陵,在路邊小店用了頓簡餐,又喝了杯馬薩拉茶幫助消化,便繼續駛向阿格拉堡——莫卧爾王朝最輝煌的宮殿。

莫卧爾王朝始於十六世紀,歷經300多年,並在阿克巴時期發展至鼎盛,其版圖北自克什米爾南至哥達瓦利河上游,西起喀爾東到布拉馬普特拉河。當時的印度人口達到一億人,政治、經濟、文化都達到了極高水平,莫卧爾時期的珠寶首飾迄今仍是鑲嵌最美價值最昂貴的收藏。

但是阿克巴大帝最重要的功績還不在擴張版圖上,而在於他畢生致力於宗教統一。他是蒙古人鐵木爾的後代,擁有成吉思汗的血統,分別娶了信奉印度教、佛教和基督教的女人做子,以此表示宗教合一。而在阿格拉堡裏,由他主持建造的這部分建築也同樣表明了這一夙願:城堡大門上有三顆星,這是伊斯蘭教的標誌;門頂是拱形建築,這是基督教的格式;而象徵着印度教的蓮花裝飾,更是隨處可見。

這是莫卧爾皇帝們最值得敬重的德行——他們從蒙古草原上呼嘯而來,從馬背上挪到了象背上,帶來了大炮,也帶來了伊斯蘭教。但他們以武力征服印度,卻不強迫印度人改信他們的宗教——政治上統治,卻並不強求神的凌壓,這是真正的帝王襟。

我們徜徉在宮殿中,穿過一間又一間的展室,欣賞着那些華麗的服飾、樂器、法器、武器、用品與工藝品等。遊人很多,但是那些端麗凝重的陳列很容易讓人的心沉靜下來。印度風情便這樣一點一滴悄無聲息地走近了來。

那雕花鏤空的飛檐,陰陽並濟的廊柱,形態各異的四季門,以及門上的每一道雕花,都令我目奪神馳,衷心歎服。如此雕細做的美,讓人不忍心走馬觀花,甚至不忍心多看,而覺得只該找一個靜靜的角落沉思,反省,然後閉上眼睛,用心眼來讓它的美景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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