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現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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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説大又有一學生跳樓自殺了,地點就在我當年居住的那棟回字型宿舍,而一年之前有另外一個學生在這裏結束了自己年青的生命,兩年之前還有一個學生在別的宿舍樓選擇了告別這個危險的世界。

我很想去看看那棟樓,也很想知道這些兄弟們為什麼要以這樣的方式來與世界告別。有人發帖子説,為什麼這些人不想想辛苦把他們養大的父母!據説前幾天這位兄弟只是有一門課沒有及格。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也不想在這裏討論這個問題,我只想撇開這位兄弟來談一談其它的東西。

大有個老師曾經開了門課叫做成功學,有好多學生選修,每天晚上都在學校南門的思源學生活動中心附近大聲吆喝“我要成功我要成功”那時我和朋友們經過那裏,為之側目,覺得成功學把人給教傻了。前幾天和女友談起這個,還覺得有些詭異。

有一天看陝西台的《開壇》,兩個嘉賓在討論成功這個話題,覺得頗有意思,兩個人一個情緒動,一直説現代社會人們關於成功的概念模式化,單一化,是一種危險的傾向,一個説既然已經這樣,那你就要適應這個制度,適者生存,成者為王,否則就是失敗。

前兩個月我辭去了在通信業的薪水豐厚的工作,轉行做了軟件開發,由於沒有經驗,在這方面還是一張白紙,薪資有限,不足原來的三分之一。我的同事們説,真不理解你這小夥腦子裏想什麼;我的同學們説,3g就要發牌照了,錢滾滾而來啊,你腦子進糨糊了。我一笑了之。這個世界不是隻有錢,不是隻有物質,成功不是賺錢比別人多,社會地位比別人高,這樣的成功也不一定與幸福有關。

一直都在説成功,説到成功我們腦子裏都有個概念:大房子,好汽車,好工作、或者自己的公司,受人矚目…,等等。沒錯,這是一種成功模式,可是生活不是隻有這一種模式。

拿高考來説,萬人過獨木橋,過去的自然高興,沒過去的如喪考妣痛不生。這不是個人的問題,而是環境的問題,是觀念的問題。如果高考之外還有別的出路,還有別的可以獲得社會認同的出路,情況就會好許多。説到高考就得説中國的教育制度,我們都是犧牲品,這是毋庸質疑的。現行的教育制度扼殺了年青人的創造與多態,把人往模式化的方向打磨,最終大家都一個可惡的面孔。經受了高考,進入了大學,又開始接受另一個模式化的過程。好的工作、薪水豐厚,或者身居要職、升遷便利。於是大家又為這個忙碌。我們接受的教育都是如此這般:沒有錢不行,沒有地位不行。關於成功的信息大概只有這些:賺更多的錢,攫取更高的社會地位。於是大家都在往這個方向努力,都忙忙碌碌行匆匆,有句話不是説熙來攘往皆為名利嗎?學校,社會,家庭,沒有哪個單位告訴我們説:這些東西不一定是幸福必須的。沒有。

我的一個朋友,上了研究生,仍然為成績緊張,只要一落在別人後面,就寢食難安。他的安全和幸福建立在比別人優越上,所以緊張是不可避免的。而他這種習慣,不是他自己非要這樣,而是環境如此,從小受的教育如此。那個跳樓的兄弟不一定是不能接受掛課,有可能是不能接受在這樣一種環境之下生活。生活在這樣的一種環境裏,你沒有選擇,你的選擇只有一個:像別人那樣拼命賺錢,拼命往上爬。否則就是墮落,被家人、朋友、社會所不齒、不容。

這不是一個理智的社會。幸福的本源是參差多態,而不是整齊劃一。

我的朋友天天晚上睡不着覺,天天脖子得難以忍受,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我告訴他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他笑笑。

我的父母每次電話都要問我,是不是現在的錢沒有以前的多,我一律含混帶過。説實話,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它沒有結果,討論的結果是你最終必須向唯一的成功模式妥協。

在這樣一個模式化的社會里,沒有錢是難以想象的。父母的貧苦生活經歷告訴他們,窮人很難活得有尊嚴。而實際情況確實如此,在我們這個社會里,窮人不可能活得有尊嚴,在別人的眼裏,你個窮酸沒有資格談尊嚴。我有時候和女朋友去商場,賣衣服的就會上下打量我們,問她價錢,就仰着鼻子説,很貴的。我走在大街上,看那些衣着寒酸的人們,隱隱也有一種鄙夷的傾向。這都是危險的,這是這個社會的價值觀念的嚴重誤區。我的朋友説,他就是看不起那些中專畢業的,哪怕你代碼寫得再好,也不過是個中專生。我告訴他這是不對的,不應該以學歷來論人。我知道人生來不平等,法律上的平等也不過是一紙空文,人格上的平等更是談不上。

大街上那些行乞者,在多數人的眼裏就沒有尊嚴可言,“臭要飯的”是他們得到的稱號,鄙夷的表情是大家給他們的饋贈禮品。這就是現實,窮人在富人的眼裏,農民在市民的眼裏,平民老百姓在達觀貴人的眼裏,都是這個樣子。

這是一種扭曲,真的是一種扭曲。

這種扭曲不是一個人造成的,也不是哪一個團體造成的,而是這個社會的價值觀念長期的不正常的必然結果。我們從小就接受這樣的教育,我們從小就生活在這樣一種觀念環境裏,不可能生長出真正高貴的心,認為一切人等在人格上平等。我們覺得鄙視那些在金錢、身份、地位方面不如我們的人沒什麼,所以大家都在這麼做。

而處在被鄙視情景中的人,更加渴望獲得認同,而獲得認同的途徑只有一個,這是被固定下來的,被模式化的,被無形中作為人的行為準則的,是一個潛規則,無須明言,大家都在遵守。這個途徑就是:獲得更高的學歷,賺取更多的錢,掙得尊貴的社會地位。一但這些覺得這種認同不可能獲得,心理難免會失去平衡。其實失去平衡的是大多數人,而在這些人中又有一些把持着比他更低地位的人獲得認同的入口,於是這些人就更為苛刻地對待下面的人。如此遞歸下去,那些處於最下面的人,如果不是武裝革命和制度革新,就很難有機會抬頭,一輩子都甭想抬頭!

想想我的父輩,那些窮苦的農民,他們的唯一希望就在我們身上,就在讀書這條路上。沒有可以利用的社會關係,沒有賴以謀生的技術能力,沒有有錢的親戚,也沒有豐厚的家產,…於是出路只有一條:把孩子供出來,不吃不喝賣血賣房也要把孩子供出來。他們不指望自己能夠過上多好的子,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再過自己過的這種窮苦、沒有尊嚴的生活。這是個簡單而樸素的願望,然而實現起來卻是多麼的困難。2003年《南方週末》報道了陝西一個農民父親因為孩子考上大學而自殺的新聞,而2004年又有一例,仍在陝西,仍是農民。我不知道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會不會有,但是我知道這不正常。

路只有一條,還被別人把守着。在學校你要比別人學習好,你要有社團經驗,你要英語利,你要計算機水準過硬,你要會和老師搞關係,…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對於那些生而又家境貧寒的學生來説,這簡直是一種折磨。當年少時的優勢蕩然無存,當你發現學習這個唯一可以保衞自己的工具也被剝奪掉,當你發現自己一無是處,當你發現前途無望而父母的期望沉重無比,生活變成了一種負擔,灰暗而難以承受。而你在這條路上,你必須經由這條路來成功。可是你明擺着不可能成功,那些人、那些擁有一些資源的人在對着你冷笑:就你?——你徹底絕望了。

那個兄弟的情況我難以得知,更多的消息也難以看到。大每次發生這樣的事情,準會封鎖輿論。前陣子兩會,對外關閉了兵馬俑bbs,現在還沒有開放。這就是一個名校的作風,而這種作風是政府作風的投影。在這樣一種輿論失去自由、個難以發展、成功途徑被唯一化的社會環境下,一個覺得條條大路都被堵死的年輕人,在某種契機到來的時候,可以想象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而這就是我們復一在其中生活的環境,這就是我們的現代生活。當我看到那些參加少兒英語演講大賽的孩子們表情僵硬地大喊:從現在開始,從明天開始,做一個什麼什麼樣的人,我就覺得可笑,覺得悲哀;當我看到那些在學校裏在公司裏嶄頭角的傢伙高揚的下巴、不拿出副樣子來就不自在的德行,我就覺得危險,覺得痛心。這是什麼樣的一個社會啊,它要把我們引領到什麼地方。

2005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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