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古塔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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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説本回開話的墊場詞,有邊是:“廣知世事休開口,縱會人前只點頭;倘若連頭也不點,一生清靜樂逍遙。”這是説人生在世,有數不盡的煩惱辛苦,都是自已找尋來的,正所謂:“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所以勸諸位,任憑閣下中是如何廣博,也輕易不要在人前賣手段,免得招惹來無窮無盡的是是非非。

只因張小辮先前在荒葬嶺設計死了靼子犬,回來後對眾人好一番誇耀,吹噓了許多自家的得意手段。他畢竟年輕淺薄沉不住氣,更不知道公門裏的規矩,結果等於是把自已推在了“風口尖”之上,如今靈州城裏顯出“雲霧幻化”的異象,眾官吏自然要推舉張牌頭去探探究竟是何物作怪。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稀裏糊塗的被傳到南門,尚不知是有哪樁天樣大火樣急的事體,等馬大人將他們招至身邊,便指點着面前那團形如古塔的白濃霧説起原由。

據聞靈州城在幾百年前曾有座寶塔,壯偉輝煌,高可入雲,被視為天下羣塔之王,塔中又常有怪藏納,屢屢發生一些聳人聽聞的異事。

其中最希奇的,還要屬“塔見”奇觀,傳説要在一甲子中才僅出現五次,以往每隔十二年,靈州城附近的山上就會升起白霧,光照到上面,便隨即顯現出無數古塔的影子,雲中的塔影大小不一,倏忽萬狀,前邊一座消失隱去了,下一座才會緊接着出現。

塔影最多的一次,只在半個時辰之內,就陸續出現六十四座寶塔的身影,傳説那是數百里之內的各處名塔有靈,都在按期前來朝見“塔王”後來這座靈州古塔毀於戰火,從此不再復存於世,成了一件連本地人也大多沒聽過的舊時傳説,馬大人通曉許多地方誌,所以知道在前朝時,確實曾有這等光怪陸離的奇異景象,但是雖有明文記載,其中提及的原理卻不足為信,這種現象就如同“山海幻市”因為“塔王”高的出奇,一旦有光將靈州古塔的塔影投在雲層上,隨着空中聚集的雲氣變幻不定,所以塔影也隨之變化,才產生了民間盛傳的“塔見”異象。

眼下的事情卻不比以往了,前天粵寇炸城未遂,反倒把城中幾處相連的房屋給震塌了,恰好就是當年的塔王舊址所在,那廢墟底下裂開了一條地縫,從中有茫茫白霧升騰而上,雲霧似乎是有形有質,浮在半空凝幻為高塔形狀,久久不見有消散的跡象。

馬天錫對張小辮説:“這座雲霧高塔約有一十六層,與古時被毀的“塔王”形制一般不二,就好似當年那座古塔的“塔靈”顯聖,此等反常異狀,理不可曉,使得滿城軍民人人惶恐,人心危駭之際,傳訛言,紛紛不一,現在又正值粵寇圍城相攻,萬事大意不得,本官想找幾個明手快,膽識出眾的好漢,去那雲霧下的地裏追溯源一探究竟。

張小辮明油滑,不等把話聽完,已然心下明瞭,事到如今,萬難推託,非得着落在自已頭上不可,與其等馬大人點將下來,還不如三爺充回好漢,主動身而出,於是連忙上前請命。

張小辮此前在貓仙祠裏,第二次遇到林中老鬼之時,又得了許多指點。當時林中老鬼曾告訴張小辮,要想飛黃騰達,必須甘冒奇險,在靈州城做下來幾件常人不能為的大事,所謂“出生入死無他求,只圖英名四海傳”只要有了名頭,將來才能有機會封侯拜相,若是前行怕狼後行怕虎,一輩子畏頭畏尾,縮手縮腳,只能永遠做一介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

這幾件舉動,事關張小辮一世榮華富貴的成敗興衰,第一件便是到荒葬嶺擒殺“神獒”如今此事已經做成了,那顆獒頭已連夜被官家懸掛在街頭示眾;而第二件事,正是與古時的“塔王”有關,也絕非是等閒小可的勾當,好在“林中老鬼”代好大致脈絡,剩下的就得憑他自已相機行事了。

張小辮當下稟告馬大人,這個湧出白霧的地,以前的的確確是“靈州塔王寺”舊址,古塔毀壞後,地底的塔基至今還在,不過這座塔底下並沒有地宮,而是有口深井,井底藏着口“風雨鍾”是件青銅鑄造的傳古之物,每當風雨來臨之際,風雨鍾便能夠嗡然自鳴,屢驗不,當年一直供在寺廟裏享受香火,後來塔王寺裏的僧人們為避兵禍,就將此物藏在了塔底,現在白霧幻化凝聚,乃是井中有寶氣蝕天,不出兩,就能自行消散盡了。

馬大人聞言稱奇不已,萬萬想不到張小辮這個專在街上尋些空頭事來做的遊俠之輩,竟能如此博古通今,據典籍所載,風雨鍾是確有其物,可塔王寺早已毀了幾百年,誰會知道有東西藏在塔底的古井裏邊?

張小辮不敢説出林中老鬼洩天機,只謊稱小子自幼勤奮好學,多曾拜過名師,得過高人傳授,俗話説“井淘三遍好吃水,人從三師技藝高”不單隻學過“相貓”之術,更隨一位老道長學過“憋寶”通曉天下種種寶物的出處來歷,以及取寶的不同手段。

馬大人聽出他言過其實,對此將信將疑,但又見他言之有物,想必自有手段應對,於是表面上不,只微微點頭稱讚道:“張牌頭真奇人也。”隨即問他:“你可敢帶些人手下到井底,把那風雨鍾打撈出來讓本官開開眼界?”張小辮稟道:“恩相有所不知,這口井底的水中,還有兩尾金鱗鯉魚,專門守着“風雨鍾”不容旁人近前,牠們活得久了,已然成了些氣候,尋常的兵勇進去了,也只能枉自送命,小的不才,願和孫牌頭兩人,於上幾十隻靈州花貓下井,拚着九死一生,定能設法取出“風雨鍾”在明天天亮之時,獻到恩相當前。”馬大人説道:“好膽識,但現在不比以往,正是平亂之時,咱們軍中無戲言,倘若你能做成此事,本官以後必然抬舉重用於你。”隨即吩咐下去,派兵把守四周,閒雜人等不得近前。又撥了一哨團勇,專聽張牌頭調遣,然後便自行帶人去巡視城防了。

張小辮當眾誇下了海口,心裏卻頂多只有三分把握,聽馬大人話裏話外的意思,竟是給自已立下“軍令狀”了,做成了萬事皆好,做不成就得提頭來見,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只好求貓仙爺務必靈應則個,好教張三爺馬到成功。

張小辮找人買來些麵餅饅頭,帶在身上逕自前往貓仙祠,他和孫大麻子兩人來到廟中,先給貓仙爺叩了幾個頭,上了兩柱香,就地坐下來收拾整頓。

孫大麻子對張小辮單槍匹馬取了神獒的首級之事,已自佩服得五體投地,剛才見他應了馬大人吩咐的事,不知他又有什麼妙計,心下老大稀罕,一時未敢驟然説破,此時才問起來要如何行事。有道是“官無三急,倒有七寬”一天一夜之內取出風雨鍾是否有些之過急?按理該當從長計議,還是去討一個不拘時的活限為好。

張小辮心裏雖然沒底,表面卻裝做了坦然自若、不以為意的模樣,也不對孫大麻子明言,只是吹噓道:“想想以前在金棺村的時候,那些個鄉下的愚夫愚婦,誰肯把咱們正眼相看?不過當窮困失意,乃賢士之常,卻不知咱們兄弟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時來運到時,皆顯出為將為相之材,除了顛倒乾坤,什麼事是做不成的?齊家治國平天下,統統不在話下。”張小辮逞了一番口舌之快,説要養蓄鋭,先自倒頭大睡起來,直至天漸晚,養足了神氣力,吃些乾糧填飽肚子,起身穿起貓仙爺留下的“黑蟬”夜行衣,腦袋上頂了“貓兒臉”他讓孫大麻子也趕緊收拾俐落了,帶上繩索、哨、燈燭等一應之物。

此時天大黑,貓仙祠中的野貓已經愈聚愈多,張小辮經常帶在身邊的“月影烏瞳金絲虎”也混在其中,靈州花貓中以“金玉奴”為首領,除了那些散處在各條街巷中的家貓,幾乎都已雲集至此,只見羣貓中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兇的善的、美的醜的、饞的懶的、公的母的、大的小的”幾乎什麼模樣的都有,一時觀之不盡。

張小辮背過“貓譜”一看之下,就知道廟中野貓多是產於靈州的名品,諸如什麼“長面羅漢、千文錢、過橋金、薄耳將軍、絕雞種、圓尾虎、灶上懶、睡神爐、夜明燈、毯子…”雖然各有形態習,都屬品相極佳的花貓。

張小辮對着羣貓團團作了一揖,口中説道:“小人張三,向來最尊貓仙爺爺,今天要有勞諸位貓爺貓,擺出貓兒陣來相助一臂之力,事關重大,萬望幫襯扶持則個。”説完從懷中取出那枚“狐玉”託在掌中,放到金玉奴面前給牠看了一看,狐玉屬陽,貓眼屬陰,應了物之理,羣貓難免對此物大為好奇,紛紛圍攏過來看個不住。

張小辮見時機到了,對孫大麻子使了個眼,手中攥住那塊狐玉,二人跳出圈外,快步朝門外走去,野貓們怔了一怔,卻都還想再看那狐玉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便在金玉奴的帶領下從後尾隨而來,隊伍拖拖拉拉,足有一條街長,在清冷的月之下,數百隻野貓緩緩向着塔王寺古井逶迤而行。這正是:“剛在山中擒凶神,又去井底釣金鱗。”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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