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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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一過,宮裏便沉寂了下來,直到前朝傳來皇帝決定季南巡的旨意傳來,才算又起了一點的波瀾。
嬪妃們都期盼着皇帝能帶自己出行,一個個都提早做起了準備。
夕顏卻總是百無聊賴的樣子,自從榮妃吩咐過後,禧月宮多了幾個婢女和內監,整天跟着夕顏,囑咐她不可做這個,不可做那個,限制了很多自由。
就像今,是個不可多得的暖陽天,夕顏正要吩咐小福搬了她的貴妃榻去臨水的
台曬太陽,卻被榮妃派來的
芝攔住。
“榮妃娘娘吩咐過,主子身體弱,受不得風寒,臨水台風大,坐不得。”小福沒法,只得再將貴妃榻搬進屋子。夕顏氣得差點扔了手中的書,無奈之下,只能開了窗躺在榻上曬太陽。
陽光照着全身暖烘烘的,閉上眼,有一片白中透着紅的光浮現。她舒服的囈語,翻了個身找到個更舒服的姿勢。
“主子,睡覺還是回牀上睡吧,”芝的大嗓門傳來,夕顏倏的張開了眼,看到她風風火火的衝過來,便意興闌珊的坐起來,在屋裏來回踱步,正待説話,卻聽到夏至急匆匆的跑進來,嘴裏還喊着“主子,主子。”
“奴才沒個奴才樣,在宮裏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芝喝止住夏至,命令她跪在夕顏面前“你這樣衝撞了主子,該當何罪?自己掌嘴。”
“慢着,”夕顏快步走到芝面前,皺着眉盯着她“這宮裏,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芝跪下,低垂着頭道:“玥貴人是主子,奴婢是奴才。”
“你明白就好,我有事要問夏至,你先出去吧。”夕顏轉過身,在書桌邊坐下。
等芝退了出去,夕顏招手讓夏至起來“你看你,咋咋呼呼的,捱罵了吧。”夏至吐了下舌頭,捱到夕顏身邊,為她倒了杯熱茶“奴婢哪兒知道
芝管的那麼多啊。”
“那你急急忙忙的進來,是要説什麼?”夏至立刻眉飛舞起來“主子,奴婢剛剛聽説,嫺妃娘娘福惠宮問話呢。”夕顏抬了抬眉,不做聲。
夏至看她不説話,繼續説道:“聽雲泉宮的小路子説,嫺妃娘娘懷疑吉嬪娘娘的死跟用了法蘭西的花水有關,所以將福惠宮的一干人等集中起來問話。”夕顏輕輕“哦”了一聲,不再説話,拿起桌上的書翻看。
“這茶不錯,哪裏來的?”夕顏抿一口茶,舒展開了眉頭問夏至。
“這個是前兒皇上打發魏公公送來的,説是新上貢的安吉白茶,皇上説主子嚐了一定喜歡。”
“嗯,是喜歡,”夕顏笑着答,又輕輕抿了口。
夏至笑着道:“魏公公説,皇上吩咐了,主子吃完了只管去天禧殿取,都給主子留着呢。”
“主子。”夕顏正要説話,被衝進門的小福打斷了。
“主子,奴才剛聽長樂宮的人來傳話,吉嬪娘娘早產是祥貴人有心陷害,嫺妃娘娘已經向皇上請旨,將祥貴人革去品階,受仗行。”
“仗行?”夕顏的右眼了一下,心中湧起不詳的預“現在呢?”
“據説,祥貴人被堵上嘴,押在承恩殿祖宗排位前,由嫺妃娘娘親自監刑,打了沒幾下就…就沒了,”小福説道這裏有些避諱,不敢再説下去。
夕顏揮手讓他們退下,呆呆的望向茶水泛起的泡沫,一個個的破滅,就好像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她原本以為,以祥貴人的行為,至多被打入冷宮,不得翻身,這樣桃葉就不用擔心被人陷害了。可是現在,她竟然就這麼死了,這一切完全的出乎她的意料,實在太突然了。
怔忡間,有雙温熱的手覆上了她捧着茶杯的雙手“在想什麼?茶都涼了還捧着。”夕顏抬頭,見到慶嘉帝正低頭看着她,忙放下杯子要行禮。
“免了吧,”皇帝將她扶起,握住她的手“你看你,雙手冰涼的,是不是穿太少了?”
“皇上可知道今祥貴人的事?”皇帝放開她的手,雙眉緊蹙,慢慢踱到窗邊,語調冰冷的説:“知道,嫺妃來請旨的時候朕就聽説了,這種人,實在不能留,竟然連朕的龍子都敢下手,未牽扯到她的家人,已經是對她莫大的恩寵了。”夕顏聽了她的話,寒意突然冒了上來,渾身開始發抖,不由的蹲到了地上,抱住自己的雙肩。
皇帝回頭,見她這幅模樣,大驚,急忙上前將她抱在懷中,一疊聲的問:“怎麼了?”夕顏抖的連牙齒都開始打顫,話也説不清楚,只不停的喊冷。
皇帝將夕顏抱上牀,喚人進來為她蓋上厚厚的棉被,將屋裏的炭盆燒的熱熱的,可是夕顏瑟縮在牀上依然抖個不停。
無奈,皇帝上牀,將夕顏摟在懷中,輕輕拍着她。
夕顏窩在他懷中,慢慢安定了下來,緩緩的説:“因為天氣寒冷,嬪妾偶爾會這樣冷的不由自主的發抖。”
“你這樣多長時間了?”皇帝憂心的問她。
“自從吉嬪娘娘過世之後,便這樣了,”夕顏疲憊的閉上眼,將頭靠在皇帝肩頭“心裏常常會沒來由的痛,甚至痛的不能呼
。”
“朕明就宣鄭太醫進來瞧瞧,”慶嘉帝為夕顏蓋好被子“睡吧,朕在這兒陪着你。”聽着夕顏漸趨平緩的呼
,慶嘉帝的眉頭卻越蹙越緊。
第二散朝後,皇帝就帶着鄭太醫過來給夕顏請脈。
一番望聞問切後,鄭太醫皺着眉向皇帝稟報:“啓稟皇上,玥貴人並無大礙,微臣只需開幾副調養的藥即刻。”
“可是為何她會常常無緣無故的發抖?”皇帝望着躺在牀上楚楚可憐的夕顏,心底的憐惜溢於言表。
鄭太醫搖頭道:“心病還須心藥醫,玥貴人定是心中有無法打開的結,才致使每次想起跟心結有關的事,總會有莫大的反應。所以,微臣也沒有辦法,只能等玥貴人自己慢慢將這個心結打開了。”皇帝無奈的揮揮手“你下去開藥方吧。”鄭太醫請安離開後,皇帝揮退眾人,坐在了夕顏的牀邊。
“嬪妾沒事,皇上不用擔心,”夕顏向皇帝嫣然一笑,以示自己的健康。
“你到底有何心結,會有這麼大反應?”皇帝執起她纖白柔夷,用指腹細細摩挲。
夕顏轉開了眼神,望向開着的窗户“這宮裏,不知有多少逝去的嬪妃,想到這兒嬪妾就覺得很陰森,從心底泛出涼意,宮裏住久了,總覺得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長。”皇帝嘆了口氣“朕明白,一定是祥貴人的事嚇着你了。這樣吧,朕這次南巡就帶你一起去,咱們去呼一下外面的空氣。”夕顏的眼中閃過欣喜的光芒“真的嗎?嬪妾謝皇上恩典。”見到夕顏高興的樣子,皇帝也笑了“好了,你好生歇着,朕晚些時候再來看你。”皇帝走了沒多久,夕顏正準備休息一會,卻聽到通傳,桃葉來看她了,她高興的差點從牀上跳起來。
忙不迭的換上衣服,正要出去,桃葉便已經進門了。
“妹妹,你怎麼來了?”夕顏上前,拉着她的手,坐在窗前的圓桌邊,沐浴着和煦的陽光。
桃葉打量四周,隨口説道:“你這裏佈置的還不錯麼。”
“是嗎?”夕顏看了看四周,笑道:“妹妹今怎麼會想到來看我?”她取出一罐茶葉,吩咐夏至去煮水“這是新貢上的安吉白茶,顏
碧綠,味道清甜,妹妹一定要嚐嚐。”
“哦,是嗎?這麼好的貢茶,咱們哪有機會喝道,今兒一定要嚐嚐鮮。”桃葉淡淡笑了下,將眼光投向窗外的湖水。
夕顏也毫不在意,專心的泡茶,將茶杯遞給桃葉“這泡茶的水是今年早開臘梅上的雪水,帶着梅花特有的幽香,泡出的茶格外口,你試試?”桃葉接過茶杯,卻不喝茶,盯着手中的茶杯看,又抬眼打量桌上的其餘三個茶杯。
“怎麼了?”夕顏見她表情奇怪,不由問道。
“原來這一套茶杯在姐姐這裏,”桃葉轉着手中的杯子,質地細膩的白瓷,外壁有温潤的蓮花浮雕,其餘三個杯子分別刻了桂花,梅花和芙蓉。
她放下杯子,繼續説道:“這套杯子,妹妹曾在皇上的天禧殿看到過,因為喜歡,也曾向皇上討要,無奈皇上説自己都喜歡的緊,不肯賞賜。”她站起身,倚在窗邊道:“看來皇上在你身上很花心思。”
“妹妹誤會了,”夕顏起身,走到她身邊道:“這茶杯並不是我向皇上討要的,是隨着茶葉罐一起送來的,我並不知道其中還有這些事。”桃葉退後一步,離開她的身邊,冷然一笑“好了,你不用再向我炫耀了,其實我今來,並不是來找你討論誰更得寵,而是想問你,祥貴人出事,是不是因為你?”
“我只是向嫺妃道出了法蘭西花水的真正功效,至於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夕顏垂着眼簾,看着桌上的四隻茶杯,光下,杯身白的剔透,毫無一絲雜
。
“那花水是我送給吉嬪的,何以我未受到牽連?”夕顏不語,只看着桃葉。
桃葉避開她的眼光,繼續道:“你究竟要我們兄妹如何才能放過我們?”聽到她的話,夕顏愕然“什麼意思?”桃葉冷哼一聲:“從此以後,請你不要再跟我們兄妹糾纏了,特別是我哥哥,他是個很容易被打動的人,我怕他在你面前一時心軟,做出任何危及他命的事。”不等夕顏反應,桃葉繼續説:“你也別因為聽了我哥的什麼話,想要照拂我,我不會領你的情,你別白費心機了。”她撫摸着肚子,往門口走去,手搭上門栓正要開門,又停住了“你別指望我們的關係有一
會恢復,這輩子我跟你都不會像從前那樣了,我最恨別人背叛。”説罷她開了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夕顏頹坐在地,腦中一片空白,只一動不動的注視着桌上的四個白瓷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