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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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盡説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

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午後一場雷陣雨，淅淅瀝瀝的雨聲敲出躍動的調子。

閒卧艙中，朱旅星不長韋莊的詞:“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雙雪…啊，似月，似月…”臉上滿是憶起甜往事的沉醉，帶點兒的，一看就知道他腦子裏正在想女人，而且是非常妖嬈人、足以勾起男人心的女人。

“似月啊似月，沒有我，你過得可好？”不想還好，愈想愈覺寂寞難忍，巴不得馬上有個美女在懷，嗅著她身上的香氣，偷吃她嘴上的胭脂，兩手自然不客氣的上下其手…

“哇啊──我受不了啦！這種苦行僧的子是我過的嗎？堂堂康成王的世子，身邊竟沒個女人伺候！即使對坐談心也好，有美女隨侍在側，我才覺活著有樂趣。十郎，你想想辦法嘛，真的不可以帶女人上船嗎？十郎！十郎？”奇怪，怎麼他大嗓門埋怨了老半天，對方皆沒反應？

坐起身一看，杜放鶴早睡了。

“這個十郎，怎麼子全變了？”朱旅星盯著他的盤龍睡姿，細心端詳，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論輩分，杜放鶴是他的母舅，然則，兩人相差不過四歲，自幼同在康成王府讀書、習藝，好到同睡一張牀，互叫小名也是理所當然。只是不知為什麼，杜放鶴在十九歲那年被康成王連夜送出京城，從此不知所蹤，連他也問不出蛛絲馬跡，直至五年後的今重逢，杜放鶴卻已不是他記憶中的故人。

杜放鶴的改變是驚人的。他的臉上已完全磨去當初年少輕狂、傲慢霸道、暴躁易怒的狂野之氣，他變得出五年前平和多了，穩重多了，顯出幾分深不可測的神態。

這五年他住在什麼地方？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發生了什麼事使他改變成今這副模樣？朱旅星的心中存在許多疑問。

唯一沒變的是他俊朗的外表，面如冠玉，劍眉星目，長身玉立，不愧是京師有名的美男子；尤其他天生長手長腳，有異於端秀外貌的神力，也就是這股神力使他在憤怒之下舉起石獅子把人給砸死了，闖下大禍。

杜放鶴天生火爆脾氣，從小到大已數不清有多少人因為惹怒他而身受輕重傷，算一算，大概只有被皇上留住爆內的那些子才沒有打傷人的紀錄。只因皇帝寵愛他，所以他從來不懂得要收斂，也沒有人敢告狀告到皇帝面前，長姐若母的康成王妃早已派人打點官府為他擺平了，直到他打死了人，而此人偏偏是寶賢王的小舅子，也就是寶賢王所寵愛的側妃上官鈺兒孃家的獨苗上官晉，這才鬧得滿城風雨，天顏震怒。

朱旅星不清楚他爹與皇上是如何商議的，只知杜放鶴沒有為上官晉償命是事實。他曾在酒肆之中，隔簾聽到上官家的執事放話，寶賢王府和上官家絕不會放過世襲威遠侯，不能官了就私了，除非他一輩子躲在皇宮不出來。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朱旅星不怪爹孃要他千里迢迢跑這一趟，叮嚀杜放鶴要嚴加提防。哪知杜放鶴本不當一回事，遊歷到江南來了。

聽説江南乃有名的煙花之地，怎麼他一個也沒見著？

若是他膽子夠大的話，老早一腳踢醒杜放鶴，要死也得嘗夠了風鬼的滋味再死。京城名柳似月便是蘇州人，她的皮膚水水的，聲若黃鶯出谷，一身的媚功無人能比，每個男人見了都骨頭酥軟，心甘情願掏空口袋裏的銀子。他也是柳似月的裙下忠臣，爹孃支使他遠離京師，難保不是怕他戀煙花女子，傳揚出去有辱皇家威名。朱旅星愈想愈覺得不對，八成上了爹孃的當，瞧杜放鶴睡得像死睹，怎麼看都不像有生命危險的人；而且江南這麼大，寶賢王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把魔掌伸到太湖之上，他擔什麼心？還是留些力用以尋訪美女才是。

既到江南，豈可入寶山卻空手而返？

朱旅星合上眼，在心裏放肆地想像柔情似水的蘇杭美女團團圍繞在他身旁的情景，可有多愜意啊，末了再攜幾名稱心的同返京中…他爹也有不少侍妾，至於樂工、舞更別提有多少，他雖未娶，卻早經人事，知曉女人是多多益善的。

不像杜放鶴，家中連個侍寢的姬妾也沒有，宛如窮老百姓，真是太不體面了！

不過，他相信杜放鶴這次回來，即使聖上沒賜婚，他娘搞不好老早替他挑要對象；除了元配，再陪嫁六名姬妾也屬尋常，只要他的火爆脾氣別再發作。

好比他十八歲那年，有位大官夫人替上官家來探口風，促成康成王妃好意替他訂下上官家的小女兒上官琳，打算等兩年後上官小姐十八歲時再過門，如此等於跟寶賢王府聯成姻親，也算是一門好姻緣。

但杜放鶴卻大表不屑，狂言他早看不慣上官晉那個賭兼混混兼採花賊…一個什麼壞事都幹得面不改的紈褲子弟，只是苦無機會教訓他，現在卻要他川上官晉一聲“大舅子？”免談！他寧可打光，也不要娶採花賊的妹妹當老婆。

懊死的，不曉得是不是那個大嘴巴夫人把杜放鶴這些宣揚不得的話給傳了出去，這才惹得上官晉處處跟十郎過不去，鬧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地步。

朱旅星打小苞杜放鶴同進同出，他的脾有誰比自己更清楚？真是笑煞人也，罵人家是什麼惡事都幹得出來的紈褲子弟，罵得好不理直氣壯；而杜放鶴自己呢？上官晉雖惡名遠播，尤其喜歡搶民女、勾引有夫之婦，最為人所不齒，但除了這一點，其他的壞事再也沒有人比得上杜放鶴幹得采絕倫！

上官晉充其量只是個惡，而杜放鶴呢，卻是京城人口中的“鬼見愁”啊！

杜放鶴連玩女人都玩得出他漂亮。

拌台酒肆，放眼京城名聲響亮的官或私，誰不爭相結納豪放、韶秀兼而有之的美男子杜侯爺。可怪了，他硬是不會被那些秋波含媚、故意賣風情的鶯鶯燕燕得神魂顛倒；逢場作戲一番，一踏出院馬上將她們忘了，從不掛在嘴上懷念，彷佛他從來不認識這些北地胭脂或江南佳麗一般；甚至五年前的花國狀元左施施，以清倌之身兼藝雙全，央求他為她贖身，情願給他作妾，他亦無動於衷。

有人罵他郎心似鐵，全無憐香惜玉之心，杜放鶴卻哈哈大笑，豪情萬丈的説:“娶當娶無雙女，吾虛席以待，不敢有負佳人。”這世上焉有絕世無雙之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