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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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見他突然睜開眼，心臟瞬時漏停一拍，立刻就愣住了。張諫之卻很是順手地從旁邊小桌上取過糖罐，倒了一顆糖進了她嘴裏，角略有笑意，隨即按下她腦袋，似乎是閉眼輕嗅了一下，似有似無地擦過她角，鼻尖碰了碰白中鼻尖。

晚風徐徐拂過，庭院裏初氣息緩慢沉澱，似乎等着入暮。廊下還未點起燈籠，昏昧暮光之中，連人輪廓都似乎柔和好看了。

張諫之微笑着鬆開手，白中這才緩慢直起身，手裏還緊緊抓着毯子，紅着臉結結巴巴道:“毯子、掉了，我想給你…蓋上。”張諫之好整以暇地坐藤椅裏，整個人狀態看起來很是放鬆。大約是做了什麼好夢罷？方才睡得那樣平和，好似沒有什麼能驚擾到他。

張諫之這般慵散地坐着，抬頭看站面前白中，角輕彎，沒有説話，眼底卻有暖意過。然他目光移至她小腿上時，卻忽地皺起了眉。

白中褲腿上沾染血跡已是乾透了，鞋子上似乎也有一些。張諫之蹙眉彎查看，確定這並不是她血後，方問:“怎麼回事？”白中手中毯子落下來擋住褲腳，琢磨了會兒才老實代:“中午時去了一趟齊王府…好像被她們當妖怪了。”張諫之起了身，略略寡着臉道:“其他地方有被潑到嗎？”

“沒有沒有！我躲過去了！”白中慌忙擺手，“我沒有那麼蠢等着被潑…”張諫之卻不信似，再仔細查看了一遍她衣裳，確定只有褲腳那兒有一點被濺到，才緩緩伸手環住了她。

白中受寵若驚地縮了一下肩膀。張諫之卻輕拍了拍她後背，道:“長平不是什麼善輩，不必礙於她身份就讓着她，她不是什麼重要角，想反擊時候就反擊，太氣了會被欺負。”白中頓時有些訝異，張諫之竟也會有這樣想法？也對…不然他也不會執着於復仇之類事情。

白中小聲道:“可她似乎很會耍陰招…”酒裏下藥，湯盅裏下藥，沒有點戒心還真不能活得順當。可面對這樣人，即便再有戒心，指不定某天也就不明不白地被害了。

張諫之她腦袋:“確，恐怕她眼下想除掉你心都有，你還想待官廳嗎？”白中覺得自己其實就是貪生怕死之輩，這會兒遂小聲回説:“説實有點兒怕，沒和這樣人過手。”

“有別想去地方麼？”

“誒？”

“我們不會東海待很久。”張諫之躬身將下巴擱她瘦削肩膀上，姿態語聲均有些懶洋洋意味。

“難道還要去別地方？”

“總有，天下這樣大。”白中聽他這樣懶洋洋地説着，竟忽地察覺到一絲光亮。張諫之這是已經盤算好了退路，打算要全身而退嗎？若他真如盧菡所説，眼下想努力活下去，那確不大可能待東海終老。

張諫之深一口氣，鬆開她，又扶住她肩，望着她眼道:“人總該為自己活，不能老替別人那麼活着，你覺得呢？”白中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張諫之之前人生，難道不是為自己活着嗎？他那麼努力地亂世中學本事求存，原來不是全為了自己嗎？真是好委屈人生。

白中手還搭他上，細細指頭抓着衣料，似乎還沒從方才那突如其來擁抱中回過神來。口中尚有剛剛融化牛糖味道，甜膩微酸，讓人沉醉。

過來點燈籠管事慢路過，忽輕咳嗽了幾聲。

張諫之淡笑，瞥了一眼她手。白中頭皮一麻，趕緊鬆開，裝作若無其事地去收拾藤椅旁小桌上冊，又匆匆忙忙將那小桌給端進房去了。

張諫之站廊下看着她忙忙碌碌身影，下意識地從袖袋中摸出一對玉指環，又握進了手心裏。

待白中從房中出來後，張諫之看了她一眼道:“衣服換下來丟掉罷，有些晦氣。”白中低頭看看，覺得似乎當真是這樣。現殺了一隻惡犬所取之血，確有些…不乾淨。

“前幾官廠來了一些海國料子，託裁縫給你做了身衣裳，進來看看。”張諫之説着領她進了屋，又從櫃子裏小心翼翼取出一隻扁平大木盒來，遞給白中。

白中瞧這架勢覺有些隆重，接過來後襬上桌，抬頭看看張諫之，再三確認了一下，這才低頭緩緩移開盒蓋。

看起來確是海國衣料，難道裁縫也是海國嗎？這身衣裳分明是海國服飾呢。藉着桌上燈台，白中即便沒有一件件地拿起來看，也能受到它隆重。

即便之前她海國也穿過類似衣裳，可都沒有盒子裏這件看起來名貴，應當不是尋常場合穿着。

但張諫之並未解釋太多，站一旁只回看她一眼，似乎是鼓勵她試一試。

白中忽覺着有些突然，這麼隆重衣服就等隆重場合再穿嘛…現下換覺有些怪怪。

張諫之角抿起淡笑，很是禮貌地作了個請動作，手指方向恰好是屋中屏風所之處。

白中順着他手方向往那邊看看，俯身將盒子抱起來，慢地走了過去。

屏風後沒有點燈，暮光透過窗紙照進來，藉着這一點微弱光線，她竟無師自通地將那厚厚一疊衣服一件件地穿好，末了收腹繫好帶，自己低頭看了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唔，這裏能換衣，卻沒有鏡子。

畢竟太過隆重，重重束縛讓她覺着不習慣也不自然，遂從屏風後探出個頭來，想跟張諫之説覺得不好意思打算換回去。

沒料她腦袋才剛探出來，張諫之卻已手執燭台走到了她面前。

白中見狀，到了嘴邊話又咽了下去，底氣不足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張諫之手執燭台站距離她一步開外地方，温暖跳躍燭火將他輪廓映照得格外柔和，像是某個夢裏場景。

他沒有動，也沒有説話，將一身緋衣白中收進眼底，心裏大概是大過慨然。還好他們都活着，還能遇見，真是這世間了不得緣分。

他從來不奢望有人能穿上母親當年準備這身衣裳，以為它早隨着母親遺物深埋地下，可當他若干年再返海國，卻發現這套衣裳還，甚至…如，聞不到時間味道。

真是奇妙術法。

這身衣裳穿白中身上，竟然契合到像是為之量身定做。

他不由看得愣了。

白中也是注意到了他神，再看看自己身上這大片緋紅，就算再遲鈍，也隱約猜到了什麼。她趕緊説還是還回去罷，張諫之卻伸手扣住了她手腕:“到飯點了，先吃飯罷。”可白中壓沒有合適鞋子，張諫之低頭看了一下，發覺後，隨即俯身將燭台放地上，將白中抱了起來。

夜□臨，走廊裏燈籠皆已點亮，庭院裏安安靜靜。白中也不知怎麼到餐室，她臉上紅得與身上這衣服差不多，腦子都昏了…大概是、呃、帶系得太緊有些勒人？

總之再次坐下來時，白中注意力全然不一桌美食上。

張諫之卻極其坦然地給她佈菜倒酒，似乎方才發生一切都不是什麼事兒。

“是很温和果酒，少喝一些只要不醉沒關係。”白中接過酒盞，低頭輕抿了一口，很是清甜，味道也不衝。喝些酒也許便不會覺着如此尷尬了罷。

大約是張諫之從容染到了她，一頓飯過半後，她總算不再拘謹地吃飯了，迅速吃完後，拿手巾擦了擦嘴，佯作什麼事都未發生過一般，對張諫之提了一件正事。

她抓抓腦袋:“哦對了，程先生眼下住豐澤，你知道嗎？”張諫之抿了一口茶:“是麼？”

“我也是今聽人説起。”她頓了頓，“豐澤那地方雖然荒僻，但到底也是個風景不錯地方，程先生若熱衷隱，指不定真那裏呢…你、不想去看看她嗎？”張諫之看了一下她眼睛，這丫頭編造理由時候眼神連自己都騙不過去。大約是她自己想去罷？可是…為何呢？她又為何要執着起程葦杭來？

張諫之雖一時猜不透緣由，但他也願意跟隨她執着。

他於是回道:“程葦杭若當真豐澤，我自然要去看看她。”白中一聽他如此地答應下拉，遂道:“再過幾官廳賬房便要休了，我也想去豐澤看看，能一塊兒去嗎？”她對於豐澤執着與熱情實有些古怪，程葦杭難道只是一個幌子嗎？這丫頭是知道豐澤養那批神秘軍隊？何不明着問呢…真是個傻丫頭。

但張諫之也預料到事情可能並不是這樣簡單，終點了點頭:“好，我這兩便安排。”白中任務完成般地大舒一口氣，隨即起了身，都忘了腳下沒有鞋子，轉了身就要往外走，張諫之趕緊追上去拉了她一把，結果這丫頭踩到衣襬，眼看着就要摔一跤。

作者有話要説:小黃雞:我知道我知道！其實就是見家長！你們懂了嗎！反正我是懂了！請叫我什麼都懂小黃雞！然後！請賜給我大塊大塊五仁月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