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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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

太陽穿破的晨霧,漸漸升起來,有鄉下的貨郎和趕集的行人不斷的經過,吆喝着長長的調子,販賣着各種討喜的小物件。

漸漸的,太陽昇到了正中,有一隊隊的人馬經過,有出門求神拜佛的官家小姐的車駕,有走江湖的行走鏢師,還有武俠小説中時常會看見的白衣俠客,看到站在亭子裏的她,甚至還有上來打招呼來一段江湖上的風韻事。

可是她卻全都看不見了,她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周遭越來越喧譁,又越來越冷寂。太陽昇起,太陽落下,清冷的月亮像是一彎銀鈎,宛若母親慈悲的臉。

天地間蕭索空蕩,只剩下她一人,她的手腳都已經麻木了,天越來越黑,什麼也看不到了,只有一汪清輝撫在篙草上,慘白一片,什麼歸程和前路,都消失了。

她深深了一口氣,低下頭,搖了搖僵硬的脖頸,滿腔的辛苦都化作一聲嘆息,卻沒有發出,只是在心裏,沉沉的嚥下去。

微風吹過荒野,草發出簌簌的聲響,她的心那般空曠,很多如煙往事從腦海中劃過,一切都離她遠了,只剩下一片白地,十年生死兩茫茫,一切都是濛蕭索的,如風過指尖,抓不住,都是徒勞。

冥冥中,她突然回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的話語。

鋭,你那麼多男人,到底看上哪一個了?”鋭正在修指甲,聞言微微一挑眉梢:“我?我哪知道,再説他們哪一個配得上我?”

“小詩,你呢?這輩子就跟你那個博士後混了嗎?”小詩端上來她親手做的晚飯,温和的一笑,很是甜的説:“是呀。”

“你小心點,你供他上學讀書,小心他將來出息了踹了你!”

“不會吧,”小詩猶豫的看向貓兒:“那你呢?要是你將來喜歡的人踹了你,你怎麼辦?”

“他敢?”貓兒站在沙發上,很是揮斥方遒的怒聲哼哼道:“他要是敢我就閹了他,然後暴了那個狐狸。”鋭不屑的冷哼:“就憑你?你能暴了誰?”

“瞧不起我?今晚就把你賣到院去。”

“好啊,”鋭慵懶的伸了一個懶:“我正想去阿姆斯特丹考個職業證件呢,你得先説服我家老爺子。”

“楚喬呢?”小詩用叉子叉着一塊新出爐的小麪包就靠過來,用肩頭頂了她一下,笑眯眯的問道:“楚喬若是喜歡一個人,會怎麼樣?”她當時正在整理下一次任務的行動資料,聞言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貓兒一口搶下小詩叉子上的蛋糕,嘟嘟囔囔的説:“不許敷衍了事啊,跟我們打官腔?哼哼!”

“我?”楚喬默想了一會,隨即温和的笑起來:“我也許,會對他很好吧。”

“有多好?”外面一片漆黑,年輕的楚喬轉頭看向漆黑的夜,歪着頭想了一會,很久之後才輕聲説:“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轉過身,拉住馬繮。

馬兒温順的探過頭來,輕輕的擦過楚喬的臉頰,很是心疼擔憂的看着她。

“呵呵。”楚喬覺有些癢,這是星,已被諸葛玥養了很多年,如今歸還給她,還是一樣的親近。

她伸手去推它,聲音依然有些沙啞,她輕聲説:“星,別鬧。”然而探手間,手背卻不小心擦過了自己的臉孔,竟然已是被風吹傷,滿臉淚痕。

她突然有些愣了,她轉頭向星看去。馬兒使勁的向北方轉身,對着她打着響鼻,似乎想要帶着她去追什麼人。

“好星。”她温柔的摸着它的頭,臉貼着它的脖頸,馬兒已經有些老了,就如她的心一樣,已是千瘡百孔,滿滿傷痕。

“我們走吧。”她直起身子,拉着馬兒,向着南方默默的行走。

月亮照在她的身上,在慘白的地面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夜宿的寒鴉被驚起,撲朔朔的飛過驛道,少女的身影漸行漸遠,終於凝成一個蒼白的影子。

或許任何風暴的來臨,都會以一種異常寧靜的方式為開端。

正月初七,新年剛剛離去,整個真煌城還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歡聲笑語之中。一場大雪將城池裝點的銀裝素裹,萬里冰封之下,只見一隊人馬迅速的奔進城門,戒備森嚴的城防看守對着隊伍遙遙敬着軍禮,直到馬蹄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諸葛玥由後門進府,所有前來探聽消息的人一律擋駕,青山院的奴才們提前很多天就做好了準備,諸葛玥面不改的跨進院子,將背後的大裘扯下扔到寰兒的手中,沉聲説道:“人呢?”

“在裏面,已經等候少爺多時了。”房門被推開,有上好的檀香味飄散而出,一身墨袍的男子長身而立,相貌俊朗,輪廓堅韌,眼神如同鋭利的刀劍,威勢內斂,卻又不失雍容之氣度。

兩人目光匯,微微頓足,諸葛玥向來淡漠如冰霜的嘴角突然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上前一步,兩人互相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那般用力,然後,來了一個男人間的擁抱。

“路上還順利吧?”諸葛玥卸下間寶劍,坐在椅子上,就着男子的茶杯就喝了一口,開口問道。

趙徹一笑,多年的邊關歷練,幾度落魄的起起伏伏,已讓他生出幾分落拓的瀟灑,氣質沉穩,眼神深邃,再不是當初那個囂張跋扈的帝國皇子了。

“還好,就是不太適應真煌的脂粉氣了,剛剛經過拾花坊的時候,連打了幾個噴嚏。”諸葛玥灑然笑道:“這話也就是我聽,換了別人,想是要狠狠的揍你一頓。”趙徹一把搶回自己的茶杯,斜着眼睛打量他,淡淡説道:“都這個時候還能這樣談笑自若,看來你是真不把燕北那位這次的手段放在心上啊。”諸葛玥正在喝茶,微微一挑眉:“你也覺得是那邊在搞事?”

“很明顯。”趙徹冷笑道:“第一次北伐,懷宋就在秘密支援燕北糧草軍需,藉助卞唐的南疆水路,由西北繞道而行。第二次北伐,懷宋又屢次配合燕北在我國東部搞軍事演習,引我們的注意。燕北和懷宋絕對有不為人知的秘密聯繫,只是我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人能説得動納蘭長公主出面配合燕北演這出雙簧。”

“無需知道是什麼人,只要知道他們的真實意圖,也就好辦了。”諸葛玥淡淡説道,似乎不是很想在這個話題上費時間一樣,他轉過頭來問道:“東北那邊近況如何,你籌備的怎麼樣了?”説道東北的局勢,趙徹的臉上不由自主的帶上了幾分驕傲的神,他凌然説道:“你不必擔心,東北現在在我管轄之內是鐵板一塊,柔蘭商道已經開通,西域胡俄一代,沃野萬里,良田無數,百姓樸實,民風彪悍。我們已經秘密修建兩年,如今東胡大片土地都歸我統領,有你的商貿支持,已初具繁華之氣,相信再有個三五年之功,東胡一代,將不遜於我大夏本土。”

“你偷偷轉移百姓,上面沒發現嗎?”

“多虧了魏舒燁,他一直在朝野上為我周旋。在加上東胡實在太過於遙遠,又有白倉山做屏障,那裏的百姓本就是各族雜居,是以一直也沒有引起上面的重視。”諸葛玥點了點頭,沉聲説道:“那就好。”趙徹長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頗有些滄桑之氣,他微微一笑,説道:“你對東胡也算是盡心盡力,若是有時間,不妨前去看看,你和阿柔,也好久沒見了。”諸葛玥聞言嘴角也帶上幾絲笑意,打趣他道:“那就要看你的功力行不行了,若是她見了我還喊打喊殺,找我報仇,那我可不去觸這個黴頭。”趙徹聞言哈哈一笑,説道:“你作惡多端,活該有此報應。”炭火噼啪,房間裏一派暖容,時間如水傾瀉,兩年時光飛速而過,曾經一無所有、受盡世人白眼冷落的兩人再一次聚在此地,不由得生出一種浮生若夢的慨。

當年趙颺北伐失利,趙齊慘死,諸葛玥和趙徹在帝**威頹廢的時候毅然被拋上戰場,帶着剛剛大敗而歸的殘兵敗將,一路趕往雁鳴關,進行第二次北伐反擊。

一年的時間,讓他們從互相看不順眼終只知道勾心鬥角的政治死敵,漸漸發展成肝膽相照親密無間的同盟戰友,一場又一場血淋淋的戰役,澆灌了男人們之間堅固如鋼鐵般的友誼,也最終鍛造出了西蒙大陸上最最堅固的利益同盟。飽經仕途起伏的兩人輕而易舉的達成了共識,從一開始的試探、揣測、防備,漸漸到驚訝、欣賞、信任,這中間走過了太多的腥風血雨,也經歷了太多次的生死與共。

直到諸葛玥敗走悦貢,生死不明,趙徹被削了兵權押回真煌,他們之間才暫時斷了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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