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姑娘理退半截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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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桅杆汪耀明確是個老巨滑,他第一步看出雪裏白虹公孫蕙功力甚高,掌中這柄長劍,寒光隨着劍動而吐,知道絕非凡物,深恐自己這對心愛的七巧雲芝被毀,因此換用了笨重的喪門劍。這種劍的劍身,既長又闊,更比普通劍厚上兩三倍,是以不怕被寶劍削折。

第二步,他深諳公孫悲天自創的這套“屠龍劍法”具有妙絕倫的變化,故採取以不變應萬變的對策苦守。

雪裏白虹不能學她子女的樣,一上來就施展那招“引龍出海”為的是這一招對婦女來説,可有點不大雅觀。

雙方僵持着,誰也不願意先行出手。兩方面看着的人,比場中耗着的人更急,那半截碑陳耀亮第一個覺得這是非常丟人現眼的事,因為,人家既是個女,更是個後生晚輩,自己同門不敢出手,不是心怯是啥?

七步追魂班適齊倒不在乎這些,但他顧慮的,乃是兒媳的體力,別一招未拆,卻累了個面紅氣

昨晚曾受內傷的飛天醉狐奚弘為人較多心計,眼看侄媳僵持着不是善策,醉眼連翻,忽然開口道:“大哥的‘七步追魂劍法’,似可比得上老四的‘太極十三劍’沉穩,但動則有過而無不及。”七步追魂班適齊聞言望着奚弘一楞,跟着恍然而悟,清癯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目光再投到場中,見兒媳疾走下的身形倏地一收。

鐵桅杆汪耀明在驀然之間,也不略為一驚,眼見公孫蕙止步出劍,因而喪門劍快速地當一橫…

雪裏白虹公孫蕙見機出招,長劍陡振“嗖嗖嗖”劍化三道驚虹,點眉心、刺脈門、削雙足,一劍分攻上、中、下三盤。

鐵桅杆汪耀明為了保持他名家前輩的身分,不能第一招就退,喪門劍翻腕一立,運內功幻出一片光影,守住了上、中兩盤,足下倒踩七星,稍退讓劍復進,勉強閃過了第一招。

雪裏白虹公孫蕙深知良機難得,未等招老,嬌叱聲中,由下揮劍而起,招走“雲龍三現”寒光曲折飛罩,其快無與倫比。

因為快,使鐵桅杆駭然扭旋身而退,可是也由此而引起了他的怒焰,細長的身子連着兩個大轉身,人已離開原地一丈之外,返身探劍,迅速的打出一招“白蛇吐信”他身長,手長,劍也長,僅往前跨出一步,劍尖已刺到雪裏白虹的右間。但志在復父仇浸劍術已將近二十年的公孫蕙,劍術身法,確有其不可輕視之處,喪門劍鋭利的劍尖堪堪點着外衣,她陡然間雙足一擰一踹,汪耀明的喪門劍貼刺空。雪裏白虹跟着出招,長劍帶起尖鋭的嘶風之聲,疾往鐵桅杆汪罐明伸直的右臂上削到,這一劍快得像電光般一閃即至。

鐵桅杆汪耀明失招就招,倉促間撤身連帶收劍,總算他反應快,但聽到“嗆啷”一聲,一點白光應聲墜地,退出兩丈外的鐵桅杆定神再看,掌中喪門劍被削去寸多一戴劍尖正落在他方才停身之處,任他面皮厚,也得覺着微微發燒,怔得一怔之後,綠豆眼一瞪,恨恨地丟下斷劍道:“姓汪的今折在寶劍之下,真有點不值得!”這句話很明顯是自我解嘲,好像説,輸是輸在寶劍上,非戰之罪也。七步追魂這幾位那有看不出,聽不懂的道理,但不屑於戳破他。

小玲兒與小琮兒是孩子氣,因方才一場輸得很不甘心,聞言相對一瞥,小玲兒仰臉瞅着她爺爺道:“爺爺,這細高個老頭輸招,可以推説咱孃的‘白虹劍’太利,咱與琮弟輸了,是不是因為年輕內功不夠呢?”七步追魂班適齊忍不住大笑道:“哈哈…你們説得對,人家練了幾十年,你們姊弟倆湊在一起才練幾年?那當然是內功不夠火候啦!”正在退回去的鐵桅杆汪耀明被班適齊這兩句話得很窘。

雪裏白虹公孫蕙一劍力削,雖把對方喪門劍削斷一截,然而用力過猛,右臂與掌心全震得發酸發燒,得手後疾退數尺,停身先看自己的白虹劍,尚幸並未受損,這樣一耽誤,對方已丟劍退下,按着武林規矩,對方丟掉兵刃,雖有殺子奪之仇,也不可當場下手傷人,公孫蕙只落得目仇恨之,呆立場中目送人家退下,芳心裏卻有説不盡的痛惜與不齒。

驀地一聲震天般的怒吼,一條人影撥起三、四丈高,半空中疾落到雪裏白虹公孫蕙身前七、八尺,公孫女俠眼皮子一,看出是一個年在四十左右,身材雄壯如牛,滿臉驕狂之氣的漢子。

來人一落地,這方面也跟着如風般卷出了一位身材相仿的烈火星君韋涓,揮手攔住又待動手的公孫蕙很乾脆的對來人問道:“你叫什麼?留名在你家韋爺掌下受死!”言罷,一雙黑茸茸的蒲扇大掌一推,真有説不盡的豪邁氣概。

來人睜着兩隻三角眼,先上下把韋涓打量了一陣,裝出一副狂妄不屑的神情,冷笑道:“你就是呂粱山韋老鬼的唯一後代嗎?哈哈…我姓杜,江湖尊為仙霞雙傑,傲天金剛杜律是大爺的封號。”烈火星君韋涓環眼怒蹬,大叱道:“管你是金剛鐵桿,姓韋的準教你爬着滾蛋,看掌!”身出、人出、掌出!心急,人用的招也急。面一伸手,就是一個“問心掌”右手如“老僧問訊”踏中宮,當便劈。

傲天金剛杜律為仙霞派中的第二代高手,也是掌門人八手仙翁施耀光的首徒,與他二師弟世太歲楊威,在江湖上合稱仙霞雙傑,由此可見,身上的功夫自是不弱,如今韋涓一出手就闖中宮,把這個傲天金剛氣得要吐血。因為,這杜律一向自尊自傲,慣用這種手法與人動手,現在反被他人搶先對付他,氣極之下,暴吼一聲,全身屹立未動,立掌當,竟用“推窗望月”的掌法,硬接硬架。

兩掌相接,響聲發,雙方身形俱晃,傲天金剛杜律下盤不穩,左腳移退一步站停,烈火星君笑道:“沒趴下不算,兔蛋的,再接大爺一掌!”話末完,雙掌即出,韋涓一掌略勝,信心倍增,隨着一招“猛虎撲羊”人和掌一齊往前撲出去。

傲天金剛杜律乍遇小挫,不駭怒迸,眼看對方二次掌到,威猛比前更盛,他驚雖驚,心猶不服,咬牙身形微蹲,圈雙掌當力推“啪啪”兩聲響處,雙方震得各退了三步。烈火星君韋涓大叫道:“鬼兒子真有些鬼門道,又來了。”三次出掌,雙掌一招“橫推八匹馬”運足全身功力,半側身先後而出。

傲天金剛杜律連接兩招三掌,心寒而氣不餒,三角眼像閃電般一轉,掌風先襲身。他足踩連環,斜往左讓開正面,提氣貫勁,力注右臂,疾抖之下,倏即打出一招“大鵬展翅”運足功力的右臂,甩向韋涓右肘,這一招若被他甩上,烈火星君韋涓非當場肋骨齊斷,五臟翻裂,七孔噴血身亡。

可是韋涓家傳的“黑虎掌”也非等閒可比,尤以十餘年來,常在乃姊與海內五賢(老五公孫悲天已死,現存者僅有四位,他依序遞補。仍湊成五賢)的磋磨下,不但功力高,而且臨陣的反應也訓練得異常的靈活。他眼見對方不接而閃,心裏在冷笑,招走空,功力已撤,但故作招術已用老,等到杜律右臂甩到,猛挫身後縮尺餘,雙掌也跟着挫身之勢撤回,左掌五指箕張,一招“黑虎探爪”五雙黑的手指,如鋼鈎般疾抓杜律右腕寸關要害。

烈火星君韋涓長得身健氣,乍看像是個痴笨的莽漢,仙霞派的人,任誰也沒看出他具有如此巧快妙的身法、手法,眼看自己人要失招,竟有人因而失聲招呼。可是動手時快逾電光石火,韋涓讓招出招,一把抓下去,傲天金剛杜律雖驚覺要糟,努力地沉肩往外拋掌疾躲,可是比武與弈棋一樣,一著輸著著輸,他雖讓開韋涓一招“黑虎探爪”中宮門户卻因而大開。

烈火星君韋涓狂笑陡發,右掌迅如雷電般遞出一式“黑虎探爪”他雖長得相貌威猛,天卻甚是善良,這一掌僅用了三成力,掌踵擅到傲天金剛杜律右上“砰”的把他震退了六、七步遠,自己在得手後退了一步,冷笑道:“第一次動手,大爺給你留臉,沒教你趴下,下次再敢走上星宿海一步,別怪韋大爺把你零拆了。”傲天金剛杜律沒受什麼重傷,但是面上一片慘白,恨恨的盯着烈火星君韋涓,半晌才厲聲道:“姓杜的記着你一掌之賜,不報此仇,我就從此改姓!”烈火星君韋涓仰天大笑道:“你説得對,咱年將四十而未討老婆,你就跟咱姓吧!”傲天金剛杜律氣得一對三角眼連翻,神益發的難看,卻是半句話也説不出來。這下子惹惱了身如冬瓜,高僅四尺稍多的半截碑陳耀亮,只見他禿眉倏揚,細長的兩眼疾睜,目光中隱出煞氣,陰森森的道:“小夥子,江湖上動手拆招,難保沒個失手的,你手上贏了,就不必在嘴上佔俏,我老人家不自量力,請再留幾招吧!”烈水星君韋涓倔強地站在原地未動,環眼下視,見這個老傢伙比自己可要矮着半截,他濃眉微皺,沉着道:“你才這麼一點高。”半截碑陳耀亮天生成兩腿特短,但整個身子與兩條手臂與常人無異,大凡一個人有缺陷時,最怕人家提,韋涓話才説了一半,立刻引起他的惱怒,短腿微跨,身形往前疾滑五丈,離韋涓不足一丈站停,怪笑道:“那怕什麼,你專打老人家的頭頂,我光拍你的豬肚,試試這麼一點兒高的人,手底下是不是有高招兒?”烈火星君韋涓一向不服人,當時真待準備要動手試試。

在半截碑説話時,七步追魂也彎着在跟他孫女小玲兒悄聲地吩咐着,這會兒,小玲兒嬌笑着竄了出來,身形往烈火星君面前一擋,俏笑漫聲地説道:“舅公,你這一場讓給甥孫女,因為咱比人家高不了多少,動起手來沒有別扭,舅公,你説是嗎?”烈火星君韋涓咧嘴大笑道:“哈哈…小玲兒,咱就讓你,可得注意人家手上辣得緊哪!”玲兒俏笑搖搖頭,對烈火星君眨眨眼道:“人家比咱高出兩輩呢!他絕不會真下毒手,舅公太多顧慮啦!走走走,你快讓開,咱可以跟人家討教幾手高招兒哩!”烈火星君大笑着走了,小玲兒巧笑回過身來,半截碑陳耀亮只落得衝着姑娘苦笑道:“娃娃。這是拚命的事兒,你回去叫大人出場。”玲兒小嘴一翹,仰着螓首不悦道:“你老人家何必跟咱小孩子打誑語嘛!”半截碑陳耀亮面一沉,鼻子裏哼了一聲,問道:“我幾時説謊騙你了?小孩子不可胡説。”小玲兒擦着鼻子,一副頑皮的表情,緊盯着道:“你還説沒有呢!咱問你老人家一句,你可得實説哪,咱的外祖父是不是你一派的人害死的?”陳耀亮只有點頭承認,小玲兒陡地俏臉兒一繃道:“這就對了,照説,咱們雙方是仇家對頭,誰贏了都得下毒手把對方置之死地才甘心,可是咱娘劍下留情於先,咱舅公又掌下留情於後,如照常情來説,你老人家一行五人,這會兒有兩個不了氣啦,你説這是怎麼來着?”半截碑陳耀亮已是五十五歲,成名多年的老江湖,可被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問了個張口結舌,任何事逾不過一個“理”字,仙霞一派的人當局者,今之事,對方雖恪於武林常規,但總有不死之恩在。

半截碑陳耀亮窘住了,半晌,面上神驟緩,哈哈大笑道:“娃娃,你責備得有理。”話到此一頓,扭頭望着七步追魂班適齊朗聲道:“陳耀亮謹代師弟、侄,向班大俠謝謝今之情,可是陳某奉掌門人之命來此踩道:這檔於事卻難以由此而了。班大俠明人,當知陳耀亮的難處,以後什麼地方再遇上時,那就另説,陳耀亮就此告退。”言罷,抱拳拱手,轉身對鐵桅杆汪耀明與傲天金剛杜律暗遞眼,揮手率眾而退,但走出三、五步又停身,從身上摸了半天,拿出一塊古斑斕的銅牌來,返身行近小玲兒,一臉友善的笑着道:“倉促而來,隨身一無長物,這是件不知出處的古物,也許不值什麼,算給娃娃留作紀念吧!”小玲兒説不隨便收下,回頭對乃祖看看,見祖父正對她含笑頷首,於是滿臉嬌憨地巧笑着,伸手接過古銅牌謝道:“你老人家所賜之物,小玲兒遵命收下啦!可不知應該怎地謝你老?你老可別見怪哪!”半截碑陳耀亮聳聲大笑,連説了五、六個“沒的事,沒的事”後,才正式告辭,率眾滑雪而去。

七步追魂等人目送仙霞一派的人走後,才重行迴轉屋去,入屋便見老三笑彌勒申屠無明與老四黃衫劍客古侃已伴着乃子萬里飛熊恭立而,大家方坐停下來,笑彌勒申屠無明就略帶氣憤地問道:“大哥,縱虎容易擒虎難,仙霞派的人既來了,就不該放他們安離星宿海,否則後患必多,小弟愚見如此,大哥如此作,必然另有卓見。”七步追魂班適齊清癯的臉上,展現出一片悲傷之,目光呆滯地望着火爐中熊熊的烈焰,浩嘆一聲道:“十多年來,我對公孫五弟之死,何曾有片刻忘懷。三弟,你對五弟之慘死,是否確認是施耀光所為?”這話使所有人全都為之大意外,笑彌勒沉地道:“難道另有其他人牽涉在裏面嗎?”七步追魂緩緩地點着頭,痛淚隱含,唏噓再三道:“當年,慘事發生之,古四弟親見施耀光用‘十二生辰釘’與‘千點奪魂砂’,同時攻擊五弟的?”黃衫劍客古侃含淚頷首,七步追魂班適齊淚眼倏睜,淒厲地冷笑了幾聲,目光又轉變成堅毅果決,一字一頓道:“但經我仔細檢查之下,五弟身上雖中有一支生辰釘與兩粒奪魂砂,可是全在不致命的四肢上。”班適齊説到這裏,目光如電閃般橫掃全場,見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便再度冷笑着道:“以五弟一身功夫,能被施耀光暗器打中,那已然很可疑了,何況又打中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地方,因此我疑心大起,再三慎查之下,卻被我發現了一個秘密。”這話一出,已死的公孫悲天之女,班適齊兒媳,雪裏白虹公孫蕙不慘呼一聲,原本站着的身子搖了搖,幾乎當場昏厥過去。

萬里飛熊班固連忙伸手扶住自己子,兩小也過來,一人牽着公孫蕙廣隻手,不住地悲聲呼着:“娘,娘!”直到公孫蕙定了定神,熱淚直地搖搖頭,忍悲坐下之後,七步追魂才繼續道:“這真是難以想像的事情,在五弟後腦髮髻中,竟被我找到了一粒菩提子,而且正打中了‘玉枕’上。”黃衫劍客古侃口驚呼道:“聖手菩提丁兆銘!是他嗎?”七步追魂班適齊沒有當場確答,伸手把頸上一條銀項練拉出來,上面有一個羊皮的小口袋,再從裏面拿出一粒小小的菩提子來,隨手遞給了黃衫劍客古侃,古侃略一翻顧,當下怒目裂眥,現出極度痛恨之

笑彌勒申屠無明正挨着古侃,伸手接過來一看,菩提子上尚有一個很小很小的“丁”字。

於是,殺害屠龍劍公孫悲天的真正凶手已被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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