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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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劍手如此,任何一種可以比較的技藝都如此。
任何一種技藝若是能作比較,則一定有高下勝負之分。相差懸殊,上下分明,這種比較,敗者固然很沒意思,勝者也沒有勝利的樂趣。
雙方實力較為接近的,在經過一場公平的較量之後,敗者不但是心悦誠服,也有一種與有榮焉的覺,而得勝的一方則有勝來不易,彌足珍貴之
。
這雖是一場十分刺的比賽,但也只是滿足一下與賽者心中那種內發的衝動而已,尚不足以叫他們刻骨銘心,生死以赴,永矢不忘。
真正令他們心折的,只有一個劍手,當然,這也必須要他們本身的技藝已臻極境,在塵世間很難覓得相當的對手,才會有這種衝動。
高處不勝寒,越高的地方越冷靜、寂寞。
這種寂寞的心只有身臨高處的人才能體會。
天下無匹固然是人人渴求的境界,但那種落寞的心情卻是外人無法體會的。
他們終生所追求的,便是可堪一戰的一個對手,能真正測定自己的一次戰鬥。
只要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哪怕萬里之遙,也會趕了去達成這一戰。
即使是一個十分卑鄙的人,在面臨這一戰時,也會求取公平,像朱羽以前對預讓的挑戰,就是如此。
襄子此刻對預讓,更是如此。
預讓默默地面對着襄子,他覺得也有很多的話要説,但他一向拙於言辭,所以他只將自己的千言萬語,並在一句中表達了:“請君侯賜教了。”雙手抱劍,微一恭身,態度十分莊重。他以嚴肅的態度請戰,以表示對此戰的重視,這就是最好的説話了。
襄子也是十分動。他雖貴為一國之君,但是在劍道的範圍裏,他只能算是一個新手。
預讓名滿天下,不知者無幾,預讓能如此隆重的接受他的挑戰,也是一種難得的殊榮了。
能贏得一個絕頂的劍手在決鬥時尊敬,是十分困難的事,那不是尊貴的身分與顯赫的地位而能得到,更不能是千斛明珠,萬鎰黃金能夠買到。要得到這種尊敬,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本身在劍技上是非常造詣。
襄子也還了一禮,雙手捧劍道:“先生,我們這就開始了,先生還有什麼要指示的?”預讓搖了搖頭。
襄子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忙又接口道:“先生,我要聲明一句,我手中所持的劍是一支寶劍,劍名蒼冥,乃名匠歐治子所鑄,試能斷牛馬,金試則裂鐵石,先生要十分小心。”預讓微微一怔後才道:“不妨事,我的劍雖非名器,但尚稱堅利,大概還能擋得幾下。”
“那就好,我是怕先生不明就裏,在劍器上吃了虧,我使用此劍並非為求以器利而佔先勝,而是因為孤練劍時,用慣了此劍。若是對別的人,孤還可以換支劍將就一下,面對先生,孤就不敢如此託大了。”預讓道:“那是自然。用慣了一枝劍就不能輕易更換了,重量長短寬窄的不同,都足以影響到劍招的運行,一個好的劍手,終生只用一劍,劍在人在,劍亡人亡。”襄子道:“先生能諒解到這一點就好了,孤家也是因為知道劍器的重要,所以一開始就選了柄好劍。”這就是貴族劍手比別人佔便宜的地方。他們有能力一開始就用最好的,尤其是此等丈劍名刃,更為稀罕。預讓知道自己的劍器比不上,但是隻要知道對力用的是寶劍,至少可以用技術去匡補不足。
只要避免與鋒刃硬碰,就不會被對方斬兵器,所以這件事並沒有給預讓成多大的困擾。
雙方擺好了姿勢,決戰即將開始。襄子知道預讓是絕不會先出手的,所以也不作客套。
出手已作了攻擊的準備,但是一旁的太傅輕咳了一聲。
襄子聽見了,又垂下了劍道:“預先生,再等一下,我忘了宣佈一件事了,這是敝國太傅伊琦。太傅,那就請你先讀一遍後,再給王將軍好了。”伊太傅轉身道:“老臣遵命。”他打開了袖中的一個羊皮卷,上面用珠砂寫着密密的字。他眯起眼睛,儘量放大了聲量念道:孤趙侯襄子。今與劍士預讓相約作生死之搏,純為本人之自願,縱有死傷,概不得追究刑責。凡我國之臣屬軍民人等,更不得藉故生事設詞,若有故違者,即以抗命逆上之罪,應予格殺,並責令河東將軍王飛虎立予執行。”伊太傅讀完了,在合起羊皮卷前,特地還指一指上面那個鮮紅而明晰的璽印,以證明這卷羊皮的權威及有效,然後再雙手遞給了王飛虎。
頂讓微愕道:“君侯,這是為了什麼呢?”襄子笑道:“為了此一戰的絕對公平。在決鬥中途,很可能有我趙國的臣屬衝進來阻撓進行,在他們説來,是忠心為主,不能算錯,我也不忍心判他們的罪,所以才授權給王將軍,若有違者,立殺無赦,相信他一定能澈底力行這個使命。”襄子真正的意思,卻是為了預讓在事後能免於獲罪,即使這是一場公開的決鬥,但一方是平民,-方是諸侯,而律法規定,平民殺死貴族者族滅。
這種立法當然是不公平的,可是當勢的是諸侯,定法者也是諸侯,自然要維護諸侯的權益了。
諸侯之間互相紛逐爭鬥,本來是該由天子來干涉判定曲直的,但天子已失威,王權式微,無力干涉了,只好由得他們打來打去,形成此諸國紛亂之局,但平民與貴族之間的分野還是很分明的。
平民若侵犯了諸侯,律法仍然是嚴厲執行,那些統治者對保護自己的律條絕對是忠實執行。
有了這份聲明,預讓在殺死襄子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不在乎趙國的人來追究了。
預讓的心中又是一陣動,聲音有點顫動道:“君侯對我太優厚了。”襄子笑道:“先生無須客氣,這是你該得到的。舉世之間,能使我拔劍與斗的劍師並不多,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專為先生開的例子,在趙國,孤對那些受邀進宮來切磋的劍師們,也都有類似的聲明。”預讓知道有類似的聲明,但絕沒有這一次隆重而公開的宣讀,而襄子也沒有這一次所冒的危險大。劍師們受邀入宮切磋劍技,雙方只是炫其所能而已,縱有血光之危也只是皮
之傷,技藝淺的,襄子不屑於領教,技藝高的,出手必有分寸,即有疏失,相差不會太遠,而今天是生死之搏。
決鬥與切磋是不同的。切磋時只點到為止,一方略略受點輕傷或輸了招式,即會停鬥,決鬥,只要一方仍揮劍,戰鬥就不會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