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絕望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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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要全方位的控制一個人,你會怎麼做?”
“…從沒想過這麼可怕的事,買本《人類控指南》來看?”劉瑕笑了一下,揪下一條紙卷,向連景雲的方向扔過去,連景雲舉起雙手為自己叫屈“怎麼啦,人家又沒有説錯——
控另一個人,一般人哪裏會想這麼可怕的事?”
“不會想嗎?”劉瑕還維持着躺在沙發上的姿勢,她盯着空白的天花板“可怕嗎…其實,這是世界上最普遍的現象,來自父母,來自愛人,甚至來自你的朋友和上司,想要全方位的影響一個人,把自己的意願放到另一個人的腦子裏,其實是人類最本能的。望。在每個家庭裏,這樣的事都在重複的發生——如果你把人比做一台電腦,想想看,生命前幾年,是不是就是給這台電腦編程的過程。所有的育兒書都在教導父母,怎麼儘量輕柔地去控制你的小孩…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每一對父母都是必須跨越的障礙,我們每個人的一生也都在被原生家庭影響,努力地想要擺
來自父母的
控,這些
控,有些深,有些淺,有些來自很多年以前,但我們從來,從來都沒有完全擺
過…”她的聲音漸漸轉細了,片刻後,又
出了自嘲的笑意“從這個角度來説,葉女士所做的一切,也不是不可理解,她無非也只是想要
控自己的兒子而已,只是所用的手法比較…”
“過?”連景雲幫她説完,他直起身子,雙手支在膝蓋上,漸漸地從剛才那過度震驚後的惘然中恢復了過來“我以前看過一張帖子,總結了情
控的幾種手段,像是葉女士這樣,無視兒子本身的意願,一直在抹殺他獨立人格,強調‘為你好’的做法,應該是可以算做情
控中的…”
“利用負疚,”劉瑕説,她的眼神依然難以聚集出焦點“這其實沒什麼,中國特
,幾乎所有中國父母都會用這一招來迫使兒女屈服…她最賤的招數,是情景復現…她在電話裏説的那些話,沈欽並不是第一次聽説。”
“你是説,她利用了安迪教授的自殺…”連景雲沒有説完,他啐了一口“媽。的…所以沈欽才走了?他怕你成為安迪教授第二?但這…”
“並不僅僅是安迪,也許這就是葉女士從小灌輸給他的相處模式——違逆的代價,就是他會失去自己為之堅持的東西,而她也用一次又一次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劉瑕的語氣很呆板,連景雲的眉越皺越緊。
“但,你並不是那種隨便能被摧毀的人,沈欽應該很清楚才對——”
“是啊,聽起來這並不合理——不管在安迪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我畢竟是全然不同的個體,”劉瑕毫無笑意地扯了扯瓣“葉女士能對我做什麼,
迫到我放棄自己的生命?有了沈欽的保護,她
本沒法接近我,事實上,想想沈欽的能力,只要他願意,葉女士早就玩完了。——但對當時的沈欽來説,他已經做不到有邏輯的思考了。就像是一台電腦,已經被寫入了優先級最高的程序,只要滿足條件就自然發動,在當時的情況下,葉女士鍵入的,就是程序的啓動口令。”連景雲
言又止,片刻後他微弱地説“這種事,並不是他可以選擇的…我覺得你也不應該説他是個懦夫。”
“你的意思是説,在有個兇手盯着我和他祖父,‘要毀掉你重要的人’時,選擇不和我們説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不告訴我——唯一能幫到他的諮詢師,他最大的心結是什麼,然後在欺騙我願意去…願意去學會希望之後,忽然間被自己的心結摧垮,招呼也不打一聲,甩下爛攤子離開,並不叫做懦夫?”劉瑕冷冷地説“對不起,我覺得這就是懦夫。”連景雲不説話了,她的太陽跳着疼,渾身上下都不對勁,情
軀體化,所有壓抑的情
都需要一個表徵,讓你不想面對‘情緒有問題’的時候,身體就會轉而反饋信號…
劉瑕叫停一切理智的分析,她坐起身扶着腦袋用力按捏,深一口氣,把所有浮動的情緒全都壓下去。
“去吃飯嗎?”再抬頭時,她已經是笑着的了,笑容當然有些僵硬,但翻篇的意思已很明顯。
“樓下好像新開了一家川菜館”連景雲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慢慢地重複着她的話“川菜館?”
“嗯,對啊,”劉瑕開始翻找包裏的化妝鏡和便攜小梳子“可以去試試味道,噢,説起來,你能不能去樓下給我拿雙鞋上來——噢。”她從包裏翻出了一個手機,丟給連景雲“順便把這手機扔了。”
“這是——”
“葉女士的手機,”劉瑕説,對着小鏡子整理儀容“本想拿回來讓沈欽破解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亞當’的線索——但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幫我扔了吧。”連景雲攥緊手機不肯放手,他退後一步,望着劉瑕的表情就像是從未認識她“…你的意思,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不然呢?”劉瑕説,‘啪’地一聲合上小盒子“這本來就是他的事,是他把我們扯進了這團亂麻裏,沈家、亞當,這幾個月裏,他給我們帶來了多少麻煩?問過我的意願了嗎?來,他是自己來,走,他也是自己走…”她的聲音有些破碎,劉瑕閉閉眼,竭力控制住,用平穩語調繼續説“他和我相處了三個月,景雲,但是從未説過他和母親的矛盾,你知道心理諮詢的倫理——你不能去幫助一個沒有要求的人。我就在他身邊,三個月——”用盡全身力氣,她讓自己再度閉上嘴——不能再説下去了,大吼大叫並不好看,相信景雲也足以明白她的意思——“我不會扔的。”連景雲説,劉瑕肩頭一震,眼神不可置信地移回連景雲。
“我不會扔的。”他重複説,着她的眼神,嘴角抿成刻板的弧度“而且我也不會允許你放棄沈欽,我要你去找到他,把他從他母親手裏營救出來——吳瑕,我要求你這麼做!”
“不要叫我吳瑕!”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室內的氣氛就像是窗外的天一樣緊繃,劉瑕和他一坐一站,眼神衝撞出鋭利的鋒芒,兩個人的手都在緩緩收緊。連景雲的下顎牽出淡淡的青筋。
“好,我不叫,”他説“劉——瑕,我叫你劉瑕,可以嗎?”這是連景雲第一次説出這個名字,第一次這麼叫她,從她母親離婚改嫁後,他只叫她蝦米,他從來沒承認過劉瑕已經不再是那個説話還有點漏風,笑起來很甜,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他從來沒承認過,她其實本不是他心裏那個值得全世界温柔以待的小公主,她是劉瑕,少年犯劉瑕,她是伊甸園外那條陰冷的蛇,玫瑰下的荊棘,是這冷酷的現實中難以迴避的醜惡——他總是一廂情願,要對她好,總是對她這麼好。
“劉瑕,現在,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把沈先生找到,”連景雲的聲音宏大而響亮,在世界上空起無窮無盡的迴響“把他從這個困境裏治好,我們三個人一起抓樁亞當’,把這件事結束——因為,雖然沈先生從來沒對你提出過求助,但你並不是他的諮詢師,你是他的女朋友,你關心他,並不需要他的許可。因為互相幫助是人類的本能,因為他現在需要幫助而你有能力提供!因為你其實並不是那麼冷漠!”世界在她面前來回振盪,像是酒後有了重影,劉瑕閉上眼,笑了。
“——但我其實就是這麼冷漠。”她輕聲説“我一直知道你有戀母情結,但從來都沒告訴過你…按照你的邏輯,我是不是應該要試着先治好你?”所有的抗辯分貝全數歸零,連景雲一臉震驚地望着她,似乎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話意,他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什…什麼?”
“你有戀母情結。”劉瑕説,口齒清楚“你沒有和我在一起,因為你看出來了,鍾姨不希望我做她的兒媳婦,你不想讓你媽媽兩難。”
“你沒有去當警察,進了保險公司…是因為你從小看着你父親為了工作在家庭生活中一再缺席,鍾姨是怎麼吃力地支撐着這個家,是怎麼在每一個出勤追緝的夜晚失眠,你不想讓你媽媽再重複一遍,到老來還為兒子擔心。”
“景雲,你人生中所有違逆自己意願的選擇,都是因為你不願讓鍾姨失望,你從來沒有從對她的依賴中走出來,取悦她的渴望,對於令她失望的恐懼,勝過了堅持自我的需求。”劉瑕清楚地説“但你依然想要,你想要和我在一起,想要去追求你的夢想——也許是從兒時第一次見到穿着警服的爸爸起,就植在你心中的夢想,你想要戴上警帽,佩上警徽,追尋正義…對父親的崇拜更加深了你對母親的愧疚——雖然你知道你母親有多辛苦,但你還是想要當個警察。”
“所以,這就是你了,不尷不尬、不上不下。你是痛苦的,毫無疑問,你需要幫助…但是在你開口之前,我不會多嘴。”她輕聲説“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了嗎?”這一次,輪到連景雲閉上眼了,他捏住鼻心,呼重,就像是剛被人捅了一刀,依然處於失血的眩暈
之中。
“這…這就是你一直拒絕我的原因?”很久以後,他才低聲地問。
“因為我從來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是什麼?”
“只是部分,另外一部分,是因為你並不喜歡真正的我。”劉瑕簡潔地説,有種一把撕掉了瘡疤的快,傷口現在又在
血了,但她不是很在乎。
“——別急着反駁,我知道,你可以接受真正的我——但你只是並不喜歡。”她甚至笑了笑,聲音輕得像一片柳葉飄落“景雲,不要否認了,別和自己鬥氣,喜歡不喜歡,沒法隱瞞,也沒法勉強的。”那麼多次的觸手可及,那麼多次的擦肩而過,那麼多個瞬間那麼多過往,在眼神中重播,他對她的傾慕、愧疚,他的震驚,他想要彌補——所有的自我欺騙,在真相暴。後回看,都是那麼的昭然若揭,連景雲的眼神從亮到暗,似乎有什麼燃燒的情
在慢慢熄滅,他退後一步,又退後一步,一直到背最終靠上牆面,無言地滑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