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金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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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極靜,想必是丫鬟們伺候着寶玉歇息了,鴉雀不聞的。花惜在牀上翻了一會,腦中浮想聯翩,扭動了些時候,到底也累了,便也躺好,不再動彈,只靜靜地出神。
一邊想:幸虧自己並不是獨生女…出了事的話,還有個哥哥伺候着爸媽,只希望他們兩個,快些把自己忘了就好。想到昔在現代時候的種種情形,父母愛自己如掌上明珠一般,任憑她是多灑
的
子,也忍不住埋頭又哭了一會。
然而現在卻是無濟於事的,倘若上天給個準信兒,説是再死一次就能回去,花惜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可是,這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唯一的出路,就是活下去…權當是再一次的投胎為人了,只能腳踏實地的而已。不然又能如何?可是,現在這個角,卻讓花惜犯了難。
為着什麼呢?原來,花惜在現代時候,是個懶惰的子,哪裏習慣伺候人?在家的時候,爸媽愛護着,家務之類的,都不用她勞動,從小到大,衣裳都沒有洗過幾件兒…一直到上了大學,離家了,總算是學了些生活本能之事。但是江山易改,稟
難移,花惜生
慵懶,又怎能一朝就變得勤快起來…
舉個例子:為着這個“懶”字,——那學校裏食堂早餐時候做的豆沙包是一的,每次想起來都會饞的
口水,發誓要吃個夠,卯足了勁月餘,卻一次也沒去吃過,只因食堂的豆沙包都是在七點半之前就賣完,而花惜一般都會睡到八點半,這還是早的。何況她又不想麻煩人捎帶,於是兩年之間,零零總總,只去過三四次而已。
如今叫她做一個賢惠體貼的大丫鬟,早起晚睡,做些伺候人的活計…想起來簡直不寒而慄,身為一個習慣了自由散漫的半宅,花惜覺得形勢非常嚴峻。
寶玉這屋裏頭,加起來也有十幾二十個丫頭,不算外頭的嬤嬤跟小廝。大丫鬟這邊,有襲人,晴雯,秋紋,麝月,碧痕,綺霞,下面做活使喚着的,隱約記得數上名頭來的卻是佳惠,茜雪,小紅,墜兒,
燕等…其他的還沒有
悉。
花惜不由地痴痴的想,假如這羣人是伺候我的,那該多好啊…不由地又是一陣痛心疾首,老天實在不公平的很,她痛恨什麼,居然就會安排她是什麼,早知道如此,她就去痛恨黛玉寶釵了…
不過,幸好的是,襲人卻是這羣人的頭兒,花惜一喜,轉念一想:這又怎麼了,畢竟還是個丫鬟,而且是個賣了身的丫鬟。花惜抱着頭,身為一個知道“人人平等”這種基本常識的現代人,這樣的身份真是叫人痛苦。
花惜想了片刻,想到,幸好襲人是有家的,好像還有個哥哥,倘若到時候他們家有錢了,可以把自己贖出去,那還算是有點希望,起碼會比這裏自由許多。想到這裏,花惜才鬆了口氣。
正在此時,卻聽得有個聲音説道:“還勞煩姐姐你親自來一趟,襲人姐姐原都無事了的,今天卻有點古怪,本想叫太醫來看的,她又不肯,姐姐既然來了,就進去勸她一勸。”聽着卻是晴雯的聲音。
花惜怔了怔,急忙躺好了,做閉眼沉睡狀。這邊,門口上晴雯陪着個圓臉的丫鬟進來,那丫鬟見花惜合着眼睛,就低聲説道:“喲,睡着了…”晴雯説道:“金釧兒姐姐來了一趟,怎能不見就走?瞧她也睡不安穩的…先前還在牀上滾着呢,必是難受,我看着都…”花惜聽到這裏,就順勢睜開眼睛,微微轉頭,望着那丫鬟,面上喜微
,説道:“怎麼你也來了?”金釧兒見狀,急忙上前幾步,坐在牀邊上,將襲人扶了起來,看着她眼睛紅紅的,十分疼惜,就説道:“你不舒服,索
就躺着,前幾
我聽聞你病了,也想來看看,不料太太那邊事忙,竟分不開身,後來聽你好了,我才放心,今
得了空兒,就趕緊來看看你,這又是怎麼了?”花惜説道:“倒是叫你記掛着了,我沒什麼事,只不過大概是病了一場,氣虛體弱的,過一天兩天也就沒事了。”説着就打量近在咫尺的金釧兒。
卻見她臉圓圓的,眼睛也是圓的,卻很清亮,透出一股靈動來,隱約見幾分可愛。花惜心想:“這襲人跟伺候賈母的鴛鴦,伺候王熙鳳的平兒她們都是大丫鬟…金釧兒是伺候王夫人的,自然也是跟襲人一等的,她們想必素來好,所以聽聞襲人病了,金釧兒才來探望。”金釧兒聽花惜這麼説,便説道:“你素來是個不肯惹事的
子,有什麼,也不願意就驚動人,怕麻煩了別人,惹了什麼罵名出來,叫我看來,你也別太如此了,橫豎自己身子要緊。”説着,就輕輕地握了花惜的手,攥在手心。
金釧兒本身微胖,她的手呼呼,暖暖的,握着花惜的手,
覺軟軟的很舒服。花惜心底一陣微暖,望着金釧兒擔憂的雙眼,忽地就想到金釧兒因為寶玉三言兩語而投井之事,不由地一陣驚悚。昔
看書也就罷了,如今在自己跟前的,卻是個活生生的人。剎那間花惜心頭恨不得拿
繩子把寶玉拴起來,別叫他出去惹禍帶累人才好。
先前帶金釧兒進來的晴雯此刻已經端了一杯茶進來,聞言便説道:“可不是這個理兒嘛,我先前也是這樣説的,她竟一點也不聽,姐姐來了就好了,正好就勸勸她是正經。——姐姐喝茶。”金釧兒這才對花惜説道:“你不舒服,就先躺着。”花惜説道:“哪裏就不舒服呢,總是躺着,骨頭也散了。”便靠在牀邊坐着。
金釧兒接過晴雯的茶,喝了一口,説道:“她雖然子好,可要拗起來,你我卻是説不聽的,除非你們那個——”説着,向着外頭一努嘴。
晴雯會意,笑了笑,説道:“那是我們襲人姐姐的命,自然説了話是好使的,我們原都是耳旁風…”説着就捂嘴。
花惜知道她們説的是寶玉,就説道:“嗐,你們別總取笑我,誰説你們説的就是耳旁風了,我是最聽話的,你們又都是為了我好,難道我就白白把你們的心意辜負了?只不過你們放心,我的身子沒事,我是有數的。”金釧兒跟晴雯聽了,面面相覷,都覺驚訝。花惜又説道:“晴雯,二爺在麼?”晴雯説道:“剛已經起了,又出去了。臨去前倒是問了你怎麼樣。”花惜眨眼問道:“問我做什麼?”晴雯笑道:“這我怎麼知道。”花惜又問:“那麼去哪裏了?”晴雯説道:“二爺的子你還不知道,總是坐不住,不是去見林姑娘寶姑娘,就是去了老太太那邊了。”當下花惜也不問。金釧兒又坐了一會,説了些閒話,又叮囑了一番,才離去了。花惜要下牀相送,金釧兒只不許。晴雯代為送了。
當下花惜便想那金釧兒之事,想了片刻,外面忽地聽到一聲蒼老的聲音,罵道:“一個個的,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了,當年寶玉可是吃我的長大的,你們卻算什麼,如今爺長大了,疏遠了我,你們就也跟着狗眼看人低了?”外頭鴉雀不聞的,只有這個聲在響。花惜正在疑惑,究竟是誰人在這房裏如此放肆。那聲卻又問道:“襲人呢,怎不見她出來?”秋紋回答説道:“襲人姐姐身子不好,在裏頭睡着呢。”那聲音便罵道:“狂
的小蹄子,越發的沒規矩了,我來了她偏又躲懶,什麼身子不好,我看是仗着比別人在爺們面前多幾分臉面,就故意不來見我罷?”花惜聽了這話説的越發不像了,便急忙起身,想去看看是哪個好傢伙在這放肆,沒想到剛一動,就看到晴雯躡手躡腳地進來,見她下牀,就急忙打手勢,趕緊過來。
花惜問道:“誰在喧鬧?這成何體統?”晴雯低聲,説道:“你怎麼連她的聲音都聽不出了,這是寶玉跟前一個討嫌的,李嬤嬤呀,隔三岔五就來打攪一番,真是叫人不耐煩,你別理會她,只當她在胡唚就是了…越理會她她越是得了臉。寶玉都嫌她的很,獨她自己還不知道,以為自己是香餑餑呢。總惦記着昔寶玉吃了她幾碗
,以為就是一輩子的事了。”花惜這才明白原來是這個李嬤嬤,隱約記得一點什麼,卻並不是很清楚,就説道:“難道就叫她在外面鬧?何時才走?”晴雯説道:“她鬧一會兒覺得沒趣,自就走了,別理會。”花惜只好不動。那邊上李嬤嬤罵了一會,許是口乾舌燥了,便説道:“這桌子上的是什麼?”有個小丫頭細聲説道:“嬤嬤,是二爺留下的楓
茶。”李嬤嬤聽了這個,喜道:“這個我卻是沒喝過的,你倒一杯來我嚐嚐。”那小丫頭剛要答應,花惜忽地想到一件事,急忙高高地咳嗽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