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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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説那,京城中寧國府的梅花開的好,粉撲撲的,爭奇鬥妍。那賈珍的媳婦尤氏便相請了榮國府的賈母等內眷,過府來賞梅花。榮國府中那銜玉而生的賈寶玉,乃是賈母的心肝寶貝,這樣風雅趣致的好事,自然也少不了他。
眾女眷先茶後酒,賞了會兒花,這寶玉在府內遊玩片刻,將中午了,同梅花兩相看厭,便覺睏倦,那尤大***媳婦兒、賈蓉之秦氏是一等伶俐的人,當下説道:“早就準備了房間,二叔既然困了,不如暫去歇息片刻,再來相陪老太太。”聽了這話,那賈母並王夫人都覺得妥當。秦氏當下便親自起身,帶了幾個小丫鬟,簇擁領了寶玉而去。
人人都説寶玉的生母王夫人是個厲害能幹的子,倘若她有慧眼,自會將寶玉攔着,讓他家去睡、或者另找個人來引路尋地方安歇,那也就罷了,偏偏她不過是外強中乾的人,專會聽別人説才興風作雨的,看不出禍事卻在眼前,聽憑那秦氏領了賈寶玉前去。也是合該如此,才成全了一段孽緣之初。
那秦氏領着寶玉先到了一間上房。寶玉放眼一看,倒也華麗舒服,只牆壁上貼了一副古畫,乃是“燃藜圖”是説的古代神仙勸人勤學苦讀的故事,畫的內容取自六朝無名氏《三輔黃圖》閣部所載故事。説的是漢代劉向在黑夜裏獨坐苦讀,忽然來了一個太乙神人,手持青藜杖,吹杖頭出火為光,教給他許多古書之事。
這一幅圖的兩邊題字,寫的是:事實察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本是極好的兩句警勸世人的言語,但凡是有個有心的,細細品來,便受用無窮。然而這賈寶玉一見,卻皺眉,只説道:“這裏不好!”你道如何?原來寶玉他是個
蕩公子的
情,平素裏最喜的就是同姐姐妹妹廝鬧,以為人間樂事,就止於閨閣之中天真無
。因此,但凡是涉及人情世故仕途經略之類的…他便皺眉不迭,死不肯聽。
寶玉因此看了這兩句,心頭便彆扭起來,只覺得這話刺心,又極庸俗,因此就算這房間再怎麼風雅乾淨,他也是不肯逗留片刻的,只鬧着要走。
秦氏見狀,心頭一涼,她哪裏肯放?生恐這小祖宗出去了,自己也在賈母面前沒了面子,她了一想,便笑着説道:“二叔不必走,既然不喜歡這裏,那不如去我那房間睡罷。”賈寶玉一聽,微微怔住。旁邊一個嬤嬤倒是明白人,説道:“蓉大説笑了,這世間哪裏有讓叔叔睡侄兒媳婦房間的呢?”秦氏便巧笑着説道:“換了別人自是不能的,可是二叔年小,跟我那弟弟倒是一般的,這些個有的沒的規矩,也就不必忌諱着了。”眾人才無話。
當下,便領着寶玉去了秦氏房中,進門便撲鼻聞到一股甜香沁人心脾,寶玉便先覺得得意,再放眼一看,見那些陳設佈置旎風
,正是個閨閣
地暖玉温香之處,卻是他的至愛。當下便樂得説道:“這裏好,這裏好,我便留在此處了。”秦氏見寶玉歡喜,這才鬆了口氣,便伺候寶玉安歇了,自己才領了小丫鬟出門去了。
且説寶玉睡在了秦氏的房間之中,糊糊便做了一夢,夢見來到一處似真似幻的所在,忽地見有個酷似秦氏的麗人在前領路,領他到了個朱欄玉砌的所在,見到了個名“警幻仙子”的女子。
這“警幻仙子”便同他説了些似是而非的話,又領他見了許多櫃子,上面放着的,是些什麼“金陵十二釵”的書冊,故玄虛的…寶玉好奇,隨意翻看些許,又讀了許多詩文,只是不懂,氣悶扔了。
那“警幻仙子”見狀,便又帶他去聽了好些靡靡之音的曲子,寶玉也只覺得曲子哀婉,至於一併奧妙的歌詞,聽過就忘,更是一點不記得。
“警幻仙子”見這痴兒一一見識了這許多,卻絲毫也不悟,亦不開竅,也無法,便帶他到一處所在,又引了先前那麗人給他,密教給他諸多不能為人道的言語,要他領略那“**”之事。
這“**”之事,倒是容易易得的,比先前讀那些晦澀難通的詩句好懂的多,當下寶玉含羞且喜,便抱了那秦氏可卿者,兩人翻雲覆雨,一度風,不知今夕何夕。
寶玉得了趣,醒來之後,無心賞花,恍惚便只回了榮國府裏頭去。進了門有丫鬟了。寶玉別個不尋,放眼一看,只問道:“襲人呢?”有個杏眼桃腮,一副伶俐像的丫頭就笑,説道:“從早上起來就愣在那裏,這會子還沒動過窩呢,也不知是怎麼了。連二爺去寧國府她都不跟着,實在反了天,二爺也該説説她。”寶玉情知她説笑着呢,就説道:“好了,想是她不舒服,亦或者有心事,晴雯,你替我去叫她來,説我有事。”那俏晴雯便答應一聲,又看寶玉,説道:“我知道我也是白説,二爺怎麼會捨得説她呢…她可是二爺房裏最頂力的一個人,我們原也是都比不上的。”説着就一笑,出去叫襲人了。
晴雯出了寶玉房內,見外頭欄杆上,軟軟地伏着一個人,正沒打采地看着面前籠子裏一隻白鸚哥跳來跳去,纖纖素手裏握着一
細草,不停地去逗
那白鸚哥來啄,自己卻木呆呆地,彷彿出神。
晴雯見她的樣兒,捂嘴一笑,躡手躡腳望那邊去,旁邊的一個温柔面相丫鬟見了,急忙説道:“小心別嚇着襲人姐姐。”晴雯瞪她一眼,説道:“偏你多嘴!”那丫鬟見狀,就也不語。這邊晴雯就悄悄地走到襲人身後,忽然一拍她的肩膀,襲人果然驚了一跳,手中的細草落在地上,那白鸚哥閃着翅膀,呼啦啦飛起來,吱哇有聲。
襲人回頭,望了一眼,説道:“晴雯,你幹什麼?作死是不是?”雖然這樣説,語氣卻仍是軟綿綿的,好似沒有力氣。
晴雯見狀,也不鬧了,只説道:“你別不識好人心,裏面寶二爺叫你呢,説有要緊事情,你只顧在這裏看這鸚哥是怎麼回事,難道這鸚哥成了你的主子爺不成?”襲人聽了這話,就嘆了一聲,慢慢地起身來,説道:“這鸚哥倘若是我的主子爺,倒也好,可惜它沒什麼福氣…”晴雯聽這話古怪,卻見襲人慢慢地向內去了,晴雯只疑心她話裏有話,然而想來想去又想不明白,只好衝着旁邊的丫鬟,説道:“你看看她,雖説比我們在爺面前得臉,可也不能狂成這樣兒。”那丫鬟是襲人手下的一號頂用,叫做秋紋,便説道:“我瞧襲人姐姐今
沒什麼
神,大概是因前幾
那場病鬧得,她才剛好,你也別太牙尖嘴利的了。”晴雯聽了這個,才不説話了。
那邊襲人就進了房內,果然見寶玉正坐在牀邊上,坐立不安的,見了她來到,彷彿天上掉了寶貝下來,急忙把兩個小丫鬟揮出去,連連説道:“好姐姐,你過來。”襲人磨磨蹭蹭,慢慢走過去,似是而非問道:“二爺有什麼吩咐?”寶玉望着她,雙眼發光,説道:“姐姐,你聽我説,我今在寧國府裏頭…”就湊過去,在襲人的耳邊低低的説了幾句,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把那警幻仙子所教的勾當,一一説給襲人聽。
襲人聽了這個,捂着嘴不語,雙眼滴溜溜看着寶玉,好似驚了。寶玉看着她,低聲説道:“好姐姐,只因我知道你的心意,是最上心我的,我有什麼事也向來不瞞你,如今有這樣好事,我們不如試着做一做,此中滋味…甚是有趣。”説着,便湊過來,細細看襲人,只見她面孔白皙,神態嫵媚,雙頰發紅,眼眸低垂着,自有一番説還羞的嬌態,不由地心旌神搖,伸手抱住襲人的肩,翻身一壓,就要行那警幻仙子所教之事。
寶玉正抱住襲人,壓在牀上,正要胡作非為。忽地覺得身下人用力一掙,那手推在自己肩頭,使勁用力一推。寶玉被推開,身子斜斜地倒在牀上,趕緊爬起來回頭看,只是不解。
卻見這邊襲人霍地起身,跺了跺腳整理了下衣裳,瞪着寶玉,此刻臉也變了,咬牙只説道:“好個二爺,你在外頭學的這是什麼,輕薄齷齪,污穢不堪,如今還要同我試試看,你既然當我是你身邊第一個頂用的,就該好生相待,就算我是個丫頭,也不能就這樣作踐,——如今只當我是外面的粉頭賣笑的取樂不成?”寶玉沒想到平素乖巧温順的襲人,竟會説出這話,先前還以為她會默許答應…此刻見她翻臉,一愣之下,趕緊從牀上爬起來。
襲人站在地上,又看他一眼,冷笑説道:“我剛才聽到了,——原來是寧國府裏學來的,二爺年紀還小,竟也不知是寧國府哪一個機靈會做的,教了二爺這樣的下之事,如今我只管去回太太老太太,讓她們評評這個理,看看是誰這麼下作的,正經事不教二爺一點,卻就先教了二爺這些!”説着,狠狠地瞪了寶玉一眼,不依不饒,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