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時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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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更刻別:男年齡:不定職業:時荏鋪鋪主地址:博美集南樹墩67號艾加-斯坦福是怎麼走進這家店裏的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剛剛離開醫院,她的腦海中所僅存的只有醫生的無情宣告,毒毀了她的健康,曾經放縱的結果是如今自己肺部的病變已經嚴重到會危及生命的地步。這對任何人而言都是無法輕易接受的結果,而對艾加而言,身體的崩潰並沒有神的重創來得嚴重,誰都不會想到那名曾經被稱作“奇蹟艾加”的網球選手會在七年後淪落到這樣悲慘的境地,婚變、貧困、重病,耀眼的一切都被蒙入了黑的布袋之中,鬆不開那可憎的繩子。上天像和她開了個玩笑,曾經那雙手輕易地將榮耀送入她的懷中,如今不僅收回得一乾二淨並且還必須付上不菲的利息。

艾加其實很想嘆氣,可惜她連嘆氣的時間都沒有,從聽到死亡宣告開始她的腦海中反覆思考的只有一件事,那並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她年僅五歲的寶貝女兒莉莉安。七年之前不顧父母的反對與前夫私奔,同時退出網壇,種種的叛逆行徑原本只是為了張揚自己的青與自我,如今卻落得投告無門的境地,如果她死了,那麼莉莉安該怎麼辦?父母不是不會原諒她,但是強烈的自尊心令艾加自己中斷了這唯一一條可以走的道路,她拉不下那個臉,無論是離婚後或是現在。

如果,自己能夠再站在網球場上能有多好!雖然錯過了年初的澳網,但之後的無論是美網還是温網,每項賽事的獎金都不菲,只要能夠贏得其中一項,至少可以讓莉莉安沒有經濟負擔的成長到十八歲吧,但是這樣的身體不要説是參加高強度的對抗,就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艾加從來沒有那麼清晰地覺到人生是如此的殘酷,它將她送上高高的山峯卻不及她坐穩便又將她推入深不見底的

“客人,請問您需要什麼嗎?”耳邊傳來清越的童音,艾加有些木然地抬起頭來。這是一間不大的一層木室,室內裝修着老舊的櫪木,從地板到裙牆,顏是渾厚的棕,大概是上了年歲的緣故,那些看起來烏亮的木料踩在上面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四周、天花板、地上,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鐘,應該是一間鐘錶店吧,一名穿着艾加不悉的衣服的黑髮小男孩正站在她面前仰起臉看着她,想必是亞洲人。

“抱歉,我只是走錯了而已,不需要什麼。”時間,呵,真是諷刺!艾加現在最害怕看到的就是時間,那無形地卻有質地逝的東西既存在於人類以外也存在於人類之中,它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人們生命在動,一去不回,對於現在的艾加,這樣的動何其的殘酷。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向您推薦這個沙漏。”男孩子似乎沒有聽明白艾加的話,執著地在一排貨物中找到了一枚玻璃沙漏,遞給艾加。

艾加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接過了那枚由銀的底座支起的小型沙漏。就看看吧,那樣小的孩子也出來做生意的話,恐怕家裏也並不闊綽。

艾加端詳着手裏的沙漏,普通的弧線造型,動着銀的細沙,但在底部的支座下卻有個奇怪的刻度盤,有點類似於儀表,刻度盤上的指針可以旋轉,而刻度則標識着5、10、15等的數字。

“時間總是不停地向前逝,無法倒回,但時間的速度並不是不可改變的。”少年看着艾加的臉,緩緩地吐出那樣奇怪的話來。

艾加莫名地望着少年,無法理解少年話中的意思。

“使用這個沙漏可以幫助您改變時間,無論是延緩或是加速,但是改變的只是你個人的時間而已,外界的時間還是會依照客觀的規律穩步前進。”少年不悠不急地説着。看起來不過是十歲的少年罷了,説得也盡是不着邊際的話,但是不知為何在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艾加,這是真實的!

“可以改變時間…”艾加努力地思考着這句話可以帶給自己的結果,然後突然恍悟。

“你還剩下一年半的壽命,請善加利用,當你死亡的那一刻,我將來收取你的靈魂。”少年淡淡地説着,如同談論天氣一般,隨後稚氣地擺擺手,做了個送客的姿勢。

艾加的復出令所有人都到驚訝,而她的輝煌成績更是令所有人到不可思議。人們爭相歡呼“奇蹟艾加”回來了,她以27歲的年齡再次站在了網球的舞台上並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蹟。5月法網,3盤直落前法網冠軍年輕的瑪麗亞-安德維奇,並第一次打出了被人們冠之以“超音速球”的奇異球;6月底的温網賽事上力壓七項大滿貫賽事得主美國網球名將凱羅-阿韋德;到了8月底的美網賽事,艾加已經成為了奪冠呼聲最高的人,即使比起那些年輕的後輩們她的年紀理應會給她帶來麻煩,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奇蹟艾加”依然執著地延續着她的奇蹟,她那神乎其速的“超音速球”幾乎成為所有選手的噩夢,她們永遠也無法明白她到底是怎樣以那樣看起來並不特殊的揮拍打出如此高速的球來,常常是身體還沒來得及動,球卻已經着地得點了;同樣令對手引為夢魘的是艾加的步法,同樣是毫無特殊可言甚至可以説那種移動應該是緩慢的,而她卻總是能夠在恰當的時候不可思議地移動到恰當的位置接起她們以為必然得點的球。

“奇蹟艾加”現在是真正的奇蹟了,人們猜測着這樣那樣的可能,而只有艾加自己才清楚事情的真相。她的身體狀況一直在持續變糟,然而她卻停不下揮動手上的球拍,停不下繼續在輝煌的舞台上表演,也許一開始是為了莉莉安,但到了現在她卻發現自己是真正地想要再次地在這個她曾經熱愛之後卻又放棄的領域繼續地奔跑下去。她使用着那非正常的力量,那枚玻璃的沙漏,它讓對手的球在艾加的時間變得緩慢卻又讓艾加的球以超出常規的速度行動,但艾加知道這並不是免費的午餐,當100公里小時以上的球在艾加的領域內下降到她那破敗的身體可以接起的速度時,她所付出的代價是外界逝的一分鐘在艾加的生命中變作了五分鐘‘分鐘甚至是一小時,艾加的生命正在以可怕的速度逝,而她卻依然繼續在揮動拍子。

這是大滿貫賽的最後一盤,比分是3∶2,如果贏下這一盤,無疑,艾加將再次創造一個新的神話。賽程正處於白熱化狀態,年輕對手的毅力之頑強完全出乎艾加的意料,她不得不把自己的時間一再的撥快卻又必須將球速控制在合理的範圍內,時間的拖延對於艾加病重的身體已經造成了不小的負荷。

“各位觀眾,比賽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定勝負的一球了,法國選手西亞打出了一個漂亮的反手上旋球,速度相當快,球在中途轉向了…”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與之相對的卻是那一下一下的搏動似乎正漸漸變得無力,艾加覺得自己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在她的世界裏,時間是被拉長的,對手的球路她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她的腳在顫抖,手也幾乎要握不緊球拍,這是什麼覺?死亡嗎?艾加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認識到死亡,那可怖的足音被清楚地放大在她耳邊迴響,悉悉沙沙,那是細沙掉落的聲音,也是艾加的生命在逝的聲音,時間,已經不多了!

艾加揮動球拍,打了一個正手截擊過去,快速、準確、兇狠,觀眾席上爆出一片驚呼,對手居然接起來了!

“可惡,真是難纏!”艾加看到對方在最後一瞬險險接起了自己的球,歪歪扭扭地打了回來,那張年輕的臉上佈滿紅,眼神炯炯,雖然處於劣勢,卻那樣深刻地讓人受到她現在的情緒既不是頹喪也不是緊張,那是一種叫做興奮與喜悦的情緒!

一瞬間,艾加以為她看到了自己,十五歲的艾加青飛揚,在球場上肆意馳騁從不言敗;時間快速倒退,十二歲的艾加第一次登上世界比賽的舞台,十歲的艾加打敗了擔任大學網球教練的父親,當時父親用大温暖的手摸着她鬆軟的捲髮,無限寵溺地説:“爸爸的艾加長大了,艾加是爸爸的驕傲!”九歲,八歲,七歲…記憶不停地跳躍,最終停止在五歲那一年,午後的陽光金黃,父母送給小艾加的生禮物,一枚嶄新的網球球拍…強烈的情瞬間閘,奔湧一如洪水猛獸,她,艾加-斯坦福,史上最年輕的温網冠軍,大滿貫得主,怎麼可以用卑鄙的手段來贏得比賽?

艾加握緊球拍,腦中喊下停的同時,對方的球立刻恢復了正常速度,子彈一般向她襲來,所幸這一球對方也只是勉強擊回,艾加倒退兩步,正手擊回。毫無花哨的球,艾加卻覺得自己好滿足,這才是她主導的局面!網球是艾加最可寶貴的財富,無論幾年、幾十年就算她馬上就要死去,至少她要留給自己一份尊嚴。艾加看到觀眾席上的史密夫先生笑了,已過花甲的史密夫先生從她十二歲那年就開始培養她,嚴厲又慈祥,曾經為她的墮落碎了多少心。她被迫隱退一個月後,他也黯然辭去了itf主席的頭銜,回鄉養老,那一年她二十歲,他五十四歲。

時間像一個巨大的魔方體,不停地變換令人無從預料。七年後當她以二十七歲的年齡再次站在世界網球的最高競技場上時,老人來看她的比賽,但是,沒有笑。

“那不是我認識的艾加-斯坦福。”在記者的再三追問下,老人緊皺着眉頭説出了這麼一句話。沒有人理解他真正的意思,記者們都以為老人是在為早已過了運動生涯黃金時期卻屹立不倒的“奇蹟艾加”讚歎,只有艾加自己知道,史密夫先生在失望!不知道存在着那樣一個沙漏的史密夫先生竟然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了這個不敗的艾加是虛假的,不堪一擊的,所以,他本無法笑出來,甚至不願意去談及這個自己曾最得意的門生。

西亞打了一個反手削球,漂亮!啊,艾加接起來了,她會不會再次施展令敵手心驚膽戰的‘超音速球’呢,咦…艾加竟然就這麼打回去了?是不是對手的執著令我們的‘奇蹟艾加’起了惜才之心,所以才不願意過早結束這場驚心動魄的比賽呢?”

“是艾加的反手下旋球!彩!觀眾們,這可是艾加-斯坦福七年來第一次施展這曾將她送上世界網壇巔峯的個人絕技,艾加,好樣的!”全場的觀眾都在沸騰,艾加的心卻平靜不已,像多少年前自己站在這個悉的場地上那樣,她告誡自己要鎮定再鎮定。心跳是不是要終結她不知道,口的窒息也彷彿覺不到了,艾加只知道自己在打球,腳步堅定,動作輕盈,幸福地、快樂地,只有此刻她真正覺到艾加-斯坦福,那個淘氣的,像小鹿一般的少女回來了!

“你醒了?”耳朵裏傳來似乎悉的聲音,艾加有些惑地眨了眨眼睛,視線從模糊變得清晰,視野中出現高高的天花板,純然的乾淨的白,再往下看是牆壁,依然是純白,艾加想要起來卻發現自己本無法動彈,渾身上下都像被石化了一般僵硬、固着,動一動就如扯裂般疼痛。

“是你?”艾加看到身旁站着的人黑的短髮,黑的眼睛,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看着她,手裏把玩着那個沙漏。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在那個叫做博美集的古怪集市中賣鐘的黑髮小男孩,雖然年齡本不吻合。

“我是不是死了?”艾加想了一想,張開嘴問,乾澀的瓣稍稍翕動一下便有疼痛傳來,喑啞的聲音如同一把破鑼。真是死了也無所謂,艾加想,至少在最後一刻她沒有再玷污自己心目中最聖潔的東西…網球。不知道這裏是天堂還是地獄,應該是地獄吧,像自己這種人早就不配上天堂了。

“天堂我沒去過,地獄的話要比這裏好玩多了!”青年男子嬉笑着調侃“這裏是赫姆斯醫院,你在比賽的最後一刻昏倒被送到這裏,已經躺了三天了,最後的那場球你輸了,真是可惜!”是這樣嗎?艾加緩緩滴出一個笑容,疲憊卻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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