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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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外頭的月發着果,躺在榻榻米上的他竟然發出鼾聲。難道他邀她出來玩,對她竟不存一絲“
念”?
她該怎麼辦?
她想了很久很久,鼓足勇氣,往他身上靠過去。從他的呼中還可以聞到發酵的清酒的甜味。她低頭親了他的額,他忽然伸出手,緊緊抱住她的
。
兩人在月光的浸潤下相看兩無言,凝視了一會兒,她把身子壓在他的身上,似乎用盡全身力氣也要和他黏在一起一樣…
他沒有反應。
“對不起,我…我幾年前,有了糖病…我恐怕,不能給你幸福,我真抱歉…你不介意吧。我想應該誠實地説出來…”他低聲説。兩人又凝視了一會兒,他閉起眼,不久她又聽到他的鼾聲,平穩而低沉如蛙鳴的聲音,讓她
到那麼孤獨。原來記憶中的熱情像櫻花,過了季節就沒有了。
暗夜中她嘆了一口大氣。
這一年,她五十八歲,他剛邁人六十大關。
覺愛是一個陷阱。它一旦出現,我們只看得到它的光,卻看不到它的陰影。…以前我也曾談過幾回戀愛;那就像上了麻藥一樣。一開始,讓人全然沉浸在飄然若仙的快
之中…——paulocoelho最近,當我寫到或説到這兩個字時,我的心裏會有隱隱的不安。
我覺…
我應該繼續信任我的覺嗎?
“覺”這兩個字,我一直用得太頻繁了,頻繁到我
覺自已被它主宰,被一個不太確定的、只是光和影的東西主宰着具體的人生。
覺,有時是一個藏在心裏的暴君,和夢寐一樣,你無法掌控,這一個晚上,你要做的是美夢還是噩夢。
我開始意會到一個人的覺真的是很可怕,是因為最近主持的一個電視節目,為離婚男女的第二
開辦的節目。
以前有人説,不幸福的婚姻各有各的理由,幸福的婚姻只有一個理由。每一個婚姻專家和心理學博士都在與世人尋找那一個“理由”但是,每個人都找到了不同的理由。有些人説,是睜隻眼閉隻眼,是忍耐;(忍耐真的能幸福嗎?我想,只能維持表象的幸福吧。)有人説,是良好的溝通。(事實上,有些觀念和覺是越溝通越不通的,溝通只是取代忍耐成為一個比較理
而現代化的字眼罷了。)其實,如果
覺真的不對了,任何溝通良好、打落牙齒和血
的愛情都會變成不幸福,不快樂。
不幸福的婚姻只有一個理由,就是覺不對了。
幸福的婚姻也只有一個理由,就是覺對了。
覺,是一個政策主張常常搖晃,但又有頑固意志力的暴君。我們身不由己地為他的
覺做出各種我們也不太理解的反應。
“覺”這兩個字,範圍夠模糊,指令卻夠清楚。
這世上有一些光怪陸離的婚姻或愛情實例可供參考。我聽過:有一些女人,她們的丈夫出去買早餐或買報紙就沒有回來;有一些婚姻,看來很是平安美滿,也沒有任何第三者的破壞,卻已經變成了牢籠,只是在等待着其中有一方説:我們算了吧!那個被“算了”的人常是措手不及的,他們是屬於覺比較遲鈍、比較能夠
納和消化不良
覺的人,搞不清楚出了什麼問題。有一些人努力為自己找為什麼自己會發生外遇的理由,大部分人歸罪於對方的過失,其實唯一比較負責任的理由是:
覺不對了,那不是我要的婚姻,他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情人。
更糟的人剋制不了自己的覺——他們出手了,
覺不對時,就把對方當世仇口誅手戕。
覺,説起來很簡單,其實很複雜,還包含你的遺傳基因、荷爾蒙、腦袋裏各種腺體的運作…你的身體裏有一座秘密的工廠,悄悄地生產着你也不清楚的貨品,要你的情緒把它們銷售掉。
在情緒上養尊處優的現代人卻越來越不能消化惡劣的覺產品。所以我們很容易在社會版上看到各種情殺新聞,或情鬥新聞。我們看到了女研究生因為談戀愛的“氣持”(
文)不好而把閨中密友殺掉;看到了十四歲的女生因為懷疑昔
同窗和男友有染而砍了她八十六刀;看到了各種前夫殺前
的新聞;(當初不是寫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嗎?)看到了名女人情關難過,動不動就要用媒體為自己的
覺取得公道。
讓大家覺都不太好。
這是一個覺混亂的時代。我們的外表理
了,但我們讓
覺在心中亂跑,有些人則讓它像
繮野馬一樣跑出來撒野。
覺是個難纏的東西,你嬌縱它,它騎在你頭上主宰你;你壓抑它,它鐵定讓你不快樂。有一天,它會使人生像江水決堤。
試着想想那些在早餐時間出門買報紙就沒有回來的丈夫,他們在途中想了什麼?他們有的人連身份證都沒帶,顯然不是出於預謀,也許只是因為那天早晨清新的空氣讓他想到了自由,也許只是因為一片落葉掉在他頭上,提醒他餘生不多,要及時把握。
不必有任何的破壞者。覺就是個口才最優良的教唆犯。
我們的腦袋想的沒有覺清楚,而且我們的思考沒有
覺微妙,
覺的力量遠超過我們的想象。計劃中的人生像水壩,一旦有了一點點縫隙,
覺的涓滴水
就會慢慢
穿它,挑撥它,忽然間,水壩可能就會潰決了。
有多少個戀愛是被覺不好的理由終結的呢?我問自己。
恐怕都是。其他的“不好”都是在覺不好之後才被設計出來的,是“
加之罪,何患無辭”有時你
覺還好,對方已經不好了;有時你
覺不好,對方還一廂情願地好得要命。
我們被自己的覺主宰,卻都無法信任別人的
覺;對自己的
覺反應
鋭,對別人的
覺反應遲鈍;自己無理取鬧希望得到嬌寵,對方無理取鬧則難以忍受。
而覺本來就常常無理取鬧。
星期天,報紙竟然沒送來,他想出去買份報紙。
“我幫你買。”子説“反正衞生紙也沒了,蛋也沒了…我反正是要出去的…”
“不,我去買就好了。”他堅持着。
外頭陽光很好,是初夏開始親吻城市的柔軟天氣,他想出去走一走。最近工作很忙,一直在加班,孩子們一個在考高中,一個在考大學,家裏也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和太太之間,本來就是他説a,她答c的,多年來牛頭不對馬嘴的應答,也習慣了。他一直依賴着她的賢慧與勤快過活,也知道自己很幸福,但最近太太的嚕囌越來越頻繁,使他擔心她是不是更年期太早來臨。
管他呢!去買份報紙再説。
風吹得他的臉龐癢癢的,他走到巷口,並沒有走進張媽媽的雜貨店。不知道為什麼,報紙變得不重要了,他一點也不想看新聞。
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裏翻攪着,在他心裏的那個胃中,好像有滿溢的胃酸想要衝口而出,在初夏攜帶着淡淡草樹香氣的氛圍裏。
他的嘴裏哼着很久很久以前學吉他時最喜歡唱的一首歌“letitbe”
“letitbe…letitbe…”他呆呆站了很久,像很久以前在等那個初戀情人到公車站般痴地站着。然後…
“他掏了掏口袋,忽然跳上一輛公車。”這是目擊者張媽媽惟一的兩句形容他的話“他沒有來買報紙啊,更沒有來買衞生紙…好像本來就是要搭車出去似的,他穿着拖鞋…看起來很正常,不像得了失心瘋…”
“你去了哪裏?”已經是深夜十一時。男主人沉默地踏進家門,家中燈火通明,他的岳父母、在警察局做事的小舅,以及他認識的、不認識的親戚全都坐在他家的客廳裏,他們並沒有料到他會這麼“早”回來。
他的褲子上和拖鞋有淤泥,polo衫(馬球衫)上有未乾的水漬,而他,面無表情。
“謝天謝地。”歇斯底里哭了一天的子
動地抱着他,很久很久,他沒有看到她如此熱情而興奮地
接他回家。
“你去了哪裏?”每個人都想問。
“我以為你被綁架了,在這裏等綁匪的電話…”小舅子以很職業化的口吻説,臉上有淺淺的失望,他這麼自動地回來,讓身為警察的他英雄無用武之地。
“不要緊張嘛。”他並不想對那麼多人代行蹤“沒有人要綁我啦!我的總財產扣除房屋貸款不到五百萬…我只是忽然想…”
“爸,現在也有人綁錯人的…’等着考大學的兒子説“被綁錯也會被殺的。”
“烏鴉嘴!”考高中的女兒拿着參考書敲哥哥的頭一記。
“沒有啦,搭車到陽明山,自己一個人…”他再不給一個代,這些等他一天的人無法滿意地離去。他
覺到生活的枷鎖哐噹一聲更沉重套在他的脖子上。
“為什麼?”他愣了許久答不出來。
“一定是壓力太大了,對不對,爸爸?”到底是女兒貼心,以人小鬼大的口吻來解圍。
“壓力在哪裏呢?是不是我給的壓力?”子又以緊張的口氣問。
“我累了,我想洗個澡,謝謝各位的關心。”他迅速地想趕走好奇的人羣“抱歉,給大家惹這麼大的麻煩。”
“到底去了哪裏?”這時巷口雜貨店的張媽媽也聞風趕到了“如果是我們店裏的報紙沒有你要的,你儘管告訴我,不必去太遠的地方買…”他把旁人的關心關在自己的小書房外。身子癱軟在椅子上,徐徐了口氣。一早他莫名其妙地搭公車到了陽明山,然後坐在紗帽山腳下的公園裏,對着天空發呆,到了天
漸暗時,才偷偷掉下眼淚。他想起很多事情,小時候被爸爸打,第一次寫情書,第一次考第一名,第一次戀愛和失戀,第一次也是惟—一次的求婚,想起想
的年少願望,想起所有不再有的
覺,無關傷心,但是值得掉淚…他並不
覺自己想回來,卻回了家。
那個晚上他在子沒發現的時候,又再度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