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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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孩子終究學會馴服怒氣,控制自身力量。那是非常龐大的力量,無論他修習何種技藝,都輕而易舉,輕易得使他鄙視幻術、天候術,甚至治癒術,因為這些對他不含恐懼、不具挑戰。他雖通這些技藝,但不覺有所成就,因此,大法師倪摩爾賜與他真名後,那孩子便專注修習偉大而危險的召喚技藝。他隨該技藝的師傅修習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一直住在柔克,因為所有魔法知識都會到那裏、在那裏保存。他也絲毫不渴望旅行、接觸各人等、見見世面,他説他可以把全世界召喚到面前。這也是事實,但那技藝的危險便潛伏於此。
“好了,召喚師傅或任何巫師,都有一項忌,便是不得召喚生靈。我們可以呼喚他們,這可行。我們可以傳送聲音或顯像、表象,但無論
體或靈魂,我們都不得召喚他們到跟前。我們只能召喚亡者、只能召喚魅影。你能瞭解為什麼必須如此:召喚生者,意指能完全控制生者,無論軀體心靈。一個人無論多麼強壯、睿智、偉大,都不能正當擁有或利用另一人。
“但隨着男孩長大成人,這份好鬥神也影響他。這在柔克是一股強勁的
神,永遠要比別人強,永遠要領先…技藝變成一種競賽、一種遊戲,最後變成一種手段,以期達到比目的更無價值的目的…他的天賦高於那兒所有人,但如果有人在任一領域比他更為出
,他就難以忍受。這會嚇着他,會
怒他。
“他並未擔任法術師傅,因為新任召喚師傅才剛獲選,正值壯年,身強體健,不太可能退休或過世。他在學者與眾師傅中享有崇高地位,但他不是九尊之一。他沒獲選。也許對他來説,留在那裏並非好事,隨時處於巫師及法師間、處於學習巫術的男孩之間——這些人都渴望擁有力量、更多力量,努力超越。總之,隨着年歲增長,他愈漸離羣索居,待在自己塔房中,遠離眾人,致力修習,教導少數學生,沉默寡言。召喚師傅會派給他天賦異稟的學生,但那兒許多男孩對他幾乎一無所知。獨居中,他開始修行一些不該修行,也不得正果的技藝。
“召喚師傅慣於對魂魄及魅影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也許這人開始想,誰能阻止我對活人做同樣的事?如果我不可用這股力量,怎麼會擁有這股力量?於是,他開始召喚活人,他在柔克畏懼的人、他視為敵手的人、力量讓他嫉妒的人。他們來到他跟前,他奪走他們的力量,以為己用,讓他們啞然沉默。這些人説不出發生什麼事、他們的力量怎麼了。他們不知其然。
“終於,他趁其不備,召喚自己的師傅,柔克的召喚師傅。
“但召喚師傅以體和魂魄抗拒,呼喚我,我便前去。我們兩人一同抵抗可能會摧毀我們的意志。”夜已來臨。阿賜的油燈閃爍熄滅,只剩紅
火光照映在阿鷹臉上。那不是她起先以為的臉,那張臉憔悴、堅韌、一邊滿布疤痕。隼鷹般的男子,她心想。她端坐不動,聆聽。
“夫人,這不是説書人的故事。這故事你再也不會聽到別人敍述。
“我那時剛擔起大法師的職務,也比我們抵抗的人年輕。也許是不夠怕他。靜默中,我們兩人在塔中小室竭盡全力,也只能勉強撐持。沒有旁人知道發生什麼事。我們戰鬥,戰鬥良久。然後戰鬥結束,他垮斷,如樹枝折斷,他垮了。但他逃逸無蹤。召喚師傅永久耗散部分力,戰勝那盲目意志,而我當時沒有體力阻擋他逃逸,也沒想到派人追趕。我體內不留半點力量能跟蹤他。因此他從柔克逃走。逃得乾乾淨淨。
“伴隨這種纏鬥而來的,是魂魄傷殘——你可能會這麼形容吧——及心神嚴重呆滯,但召喚師傅和我克服了。之後我們開始覺得,讓力量這麼強大的人,一名法師,在地海遊蕩、神智不清,或許還滿懷恥辱、怒氣、報復,並非好事。
“我們找不到他的蹤跡。他離開柔克時,一定將自己變成鳥或魚,來到某座島嶼。而且,巫師可以隱藏自己,躲開尋查咒。我們以特有的方法四處打聽,但毫無音訊,也無人回應。所以我們出發尋找,召喚師傅往東邊島嶼,我往西邊,因為一想到這人,心裏便浮現一座大山、破碎的火山錐,下面有一長片綠土延伸向南。我回想起年輕時在柔克上過的地理課,偕梅島的地貌,和名為安丹登的高山。於是我來到高澤。我想我來對了地方。”一陣靜默。火焰竊竊呢喃。
“我應該跟他説嗎?”阿賜以平穩聲音問道。
“不用,”男子像隼鷹般説道“我來。伊里歐斯。”她望向卧室的門。門開了,他站在那兒,憔悴疲累,深黝的眼滿是睡意、惘與痛苦。
“格得。”他説,俯低頭,好半晌後,才抬頭問:“你會從我身上奪走真名嗎?”
“我為什麼要奪你的真名?”
“它只代表傷害。憎恨、驕傲、貪婪。”
“伊里歐斯,我會從你身上取走這些名字,但不會拿走你的名字。”
“我當時不瞭解,”伊里歐斯説:“他人的事。他們是他人。我們都是他人。我們必須是他人。我錯了。”名為格得的人走向他,握住他半伸、乞求的雙手。
“你誤入歧途,你已回頭是岸。但是你累了,伊里歐斯,你獨自前行,路途艱辛。跟我回家吧。”伊里歐斯垂下頭,彷彿疲累不堪。一切緊張與情均自體內消逝,但他抬起頭,沒看向格得,而是望向默默坐在壁爐一角的阿賜。
“我在這裏還有工作。”他説。
格得也望着她。
“他有。”她説:“他得醫治牛羣。”
“它們讓我看到我該做什麼,”伊里歐斯説道“還有我是誰。它們知道我的真名,但是它們從來不説。”片刻,格得温柔地拉近年長男子,以雙臂環繞。他輕輕説了什麼,然後放開。伊里歐斯深一口氣。
“你看,我在那裏沒有用,格得。”他説:“我在這裏,就有用。如果他們肯讓我工作。”他再次望向阿賜,格得亦然。阿賜回望兩人。
“艾沫兒,你怎麼説?”宛如獵鷹的人問道。
“我會説,”她對治療師説,聲音微弱高亢如簧音“如果阿楊的牛羣整個冬天都站得穩穩的,雖然那些牧人可能不會喜愛你,但是他們會懇求你留下來。”
“沒人喜愛術士。”大法師説:“好吧,伊里歐斯!難道我在嚴冬前來尋你,卻必須獨自返回嗎?”
“告訴他們…告訴他們我錯了,”伊里歐斯説:“告訴他們我做錯了。告訴索理安…”他遲疑了,心下發慌。
“我會告訴他,人一生中的改變可能超越我們所知的技藝,以及我們所有的智慧。”大法師説道。他再度望向艾沫兒。
“夫人,他能留在這裏嗎?這是他的願望,但是否也為你所願?”
“論用處和作伴,他都比我弟弟強十倍。”她説:“而且他善良、真誠。我告訴過您了,先生。”
“那好吧。伊里歐斯,我親愛的伴侶、老師、對手、朋友,永別了。艾沫兒,勇敢的婦人,我向你致上崇敬與謝意。願你內心及爐火知曉寧靜。”他比個手勢,在壁爐石地上的空氣中留下短暫的閃爍微光。
“現在我要去牛棚了。”他説,並隨即實行。
門扉閉上。除了爐火呢喃,一切靜寂。
“到火邊來。”她説。伊里歐斯上前坐在高背長椅上。
“那就是大法師嗎?真的嗎?”他點點頭。
“全世界的大法師。”她説:“睡在我的牛棚裏。他應該睡在我牀上…”
“他不會接受。”伊里歐斯説道。
她知道他説得對。
“你的真名很美,伊里歐斯。”一會兒後,她説:“我從來不知道我丈夫的真名。他也不知道我的。我再也不説你的真名了。但是我喜歡知道你的真名,因為你也知道我的。”
“你的真名很美,艾沫兒。”他説:“你要我説,我就會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