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晉商人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三晉商人?聽聞了蘇老闆的話語後,文定不由得問道:‘這與那些三晉商人又有何干系?’桌上幾位老闆與文定也都是長來長往了,是以與他們的談,文定自也是不必拘謹。

‘有何干系?干係大了。’蘇老闆言道:‘他們一來,不但搶走了沈老闆大量的鹽引,還多方截走了客源,打擊他的買賣,讓他如今是苦不堪言。’‘會有這等事?沈老闆可是我們荊楚之地最大的鹽商,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怎的就如此一敗塗地。’章傳福心中泛起疑雲陣陣。

這幾位之中也就是燕行舟頗為知道內情,既然大夥都説開了,他也不必有所保留,道:‘要説沈老闆鹽行的買賣興旺,就是因為朝廷二十幾年前頒佈的折兑銀之法,而如今這窘境也全是因為此法。’原來,我大明鹽政自開國以來,實行的乃是開中之法。之所以實行開中之法,便是因為北方邊界上韃靼人的不斷侵擾,所以朝廷不得不常年駐重兵於邊之上。

駐守重兵自然免不了錢糧的花消,太祖於當地推行的屯田之策雖然亦能補給,可那苦寒之地微薄的產出,對於龐大的駐軍而言,不足尚多。然而若是由朝廷出面運糧補給,那花在路上的耗費,比起糧草本身則要大去了數倍不止,是以便有了開中之法。

開中之法,便是開中鹽課,例該召商,以備邊儲之意。商人只要將糧食等軍用之物運到邊境倉庫,當地的官員在確認收到之後,便會向商人們發放販運食鹽的鹽引,商人可憑鹽引到指定的鹽場去支取白鹽,再轉到朝廷規定的地域之內銷售所得之鹽,以獲取利潤。

這樣一來,既可免去了朝廷的負擔,又帶活了邊貿易,更讓許多閒置百姓找到了謀生之路。太祖出身民間,越發悉民間的疾苦,此計乃正是太祖的上上之策。

利益雖豐,然而一路的辛苦,沿途的寂乏亦不是常人能以忍受。能在此法中獲利的,往往都是比鄰京都的三晉百姓。

人多地薄的山西境內,百姓們縱使是在大豐之年,也不能由祖上傳下的黃土地上掙回全家老小一年的口糧。所以這開中之法一經推廣之後,三晉男兒便紛紛辭別父母兒,走西口,上邊,出外謀生。

時晉人曾有言:‘計挾輕資牽車走四方者,十室九空。’其規模之巨,可見一斑。

鹽課豐碩的回報,也確實讓他們這些滿原本是一窮二白的山西漢子賺進了大筆大筆的銀子。然而縱使再高明的律法,也必須經由無數凡人之手,方才得以施行。

起先的許多年裏,此法倒是得以大力推行,實實乃是起到了富國強民之功效。可過了百年的歲月後,卻在層層官吏的私心之下積重難返,最終這原本與朝廷,與邊防,與三晉百姓大大有利的開中之法,也不得不加以廢除。

隨之換來的便是折兑銀之法,運去邊的米糧不再換成鹽引,而是直接兑換為銀錢,鹽引則由官府出售給各地的鹽商。這樣一來,鹽引一物不再是三晉商人的專屬,而他們辛苦運去的米糧,換來的僅僅只是些許的銀子罷了,此法一出,讓三晉商人損失慘重。

有人失,必然也就會有人得。

如沈老闆之類的兩淮鹽商便在短短的數年中,由原本的次級鹽商,擺了三晉鹽商的控制,由官府手中直接買到了鹽引,霎時間風生水起,銀子便像水般裝進了他們的口袋。

此事若是就此終結,也就不過只是此消彼長,時局異而人事改的舊談。可是頑強的三晉商人卻不肯就此罷休,雖然與兩淮鹽商相比,他們欠缺了地理的優勢,可在折中之法推行了百多年後的今,他們早就不是一貧如洗,只為了餬口而奔波四方的落魄百姓了。憑藉着手中多年累積的銀錢,以及他們那獨行千里的魄力,果斷結束了大部分邊的營生,大舉南下分散於九州之地,重新奪回自己的市場。

沈老闆則正是因為準備不足,才被的手忙腳亂。

聽完燕行舟的敍述之後,文定等人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為此,在座諸位皆是唏噓不已。

這鹽商之間的你爭我奪,對於他們來説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他們私心下都希望沈老闆能在這烈的商戰中度過難關。

蘇老闆更是頗為熱心的道:‘有什麼用得上我們的地方嗎?燕老闆,在我們這些人中,往裏就數您與沈老闆最是相,若是實在有什麼為難之處,他不好向我們這班朋友言明的,您代為表訴也是一樣,大夥都不會見死不救的。’在座諸位雖説與沈老闆有些情,可銀錢上的事,終究還是放在自己身上最為保險。為沈老闆的遭遇也就難過罷了,就算是他主動求告上門,各人心中都得要掂量掂量。這蘇老闆倒好,主動提了出來,讓在座諸位無不是有些意外。

就連向來不怎麼張嘴的劉老也不住問道:‘蘇老闆似乎對沈老闆之遭遇十分的上心,不知裏面是否有何緣故呀?’這也正是餘人想問又未曾明言的。

蘇老闆鄭重其事的説道:‘諸位難道還不曾察覺到,近兩年來,漢口的地面上多了許多的三晉人氏嗎?他們有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堡匠,有的則是資力雄厚的商賈,已經滲透到漢口鎮裏的各行各業。’‘咳。’瞧他如此嚴肅的表情,還以為是如何了不得的大事,章傳福説道:‘漢口這地界,正是如方升,誰不想來發財呀!別説是山西商人了,滿這大明朝的找去,這天下九州還有什麼地方的人是漢口所沒有的?’是呀!在座的諸位細説起來,還不是來自大明四處,為的也不過就是個錢字。

可蘇老闆卻沒章傳福那麼輕鬆,慨的道:‘大家遠道而來,自然都是為了討生活的,也不必分説是哪裏人氏。可燕老闆您是有所不知呀!您想的是和氣生財,別人可是不一定都如同您這個想法呀!’接着,蘇老闆還特意壓低了聲音,向桌上的七八個人道:‘在下聽説,他們三晉人之間,無論誰的買賣大或小,都不是獨自一個人或是一家人,有所謂的幫派暗中支援。不論是買賣上還是旁的地方,一人有難便會八方來援。不然,你們想想,以沈老闆的家底,就算是他那些銀子湯裏來,水裏去的不曾留下多少,可畢竟是爛船還有三斤釘,他累年的盈餘也是相當可觀的呀!怎會如此輕易就被人擠兑到眼前這地步?’眾人一琢磨,這事還委實不虛,若不是有許多人共同聯手,很難想像單憑一家之力就可以讓荊楚地面最大的鹽商如此狼狽。

‘這事我知道。’燕行舟到底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説道:‘歷年來,在旁的地方,我也曾與這些三晉商人打過道,他們的確在許多方面上都是相互扶持。不但是如此,每到一處都還會建起會館來,供鄉親間聯絡走動,商議買賣上的諸多事宜。’‘我再怎麼説來着,還是燕老闆您經歷的多。’蘇老闆隨帶着奉承了燕行舟一句,又説道:‘這些子裏,蘇某就在為這事犯愁,他們這麼些人湧進來,頓時便成了一股較大的勢力。當然,如今在漢口他們還不曾站穩腳跟,若是後形成了可觀的勢力,那還不會極力打壓我們這些三晉以外的商人,就像是沈老闆這般,到那時候,以我們每家一人之力,誰能與之抗衡?’蘇老闆的話,讓在座諸位的心頭無不警覺了起來,以寡敵眾,誰也不敢説自己有這個實力,連文定的東家章傳福也隱隱有些憂慮。

劉老則若有所悟的問道:‘蘇老闆,你是不是在買賣上曾經吃過他們的虧,方才有此一慮?’被説中心事的蘇老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道:‘劉老就是劉老,在下這點心思一點都瞞不過您。不錯,今年上,我原本從蘇杭一帶選中了一批物美價廉的綢緞,正在與上家商談之際,卻硬生生讓他們給捷足先登了。’敝不得他對三晉商人如此憤然,原來也是同沈老闆一般,吃過他們的苦頭。

一旁的周老闆關心的道:‘蘇老闆怎的如此大意,不曾提防呢?’‘哎,如何能提防?’蘇老闆苦澀的笑道:‘那上家原本就是他們晉幫中人,我貨都已經看好了,正在與上家談論價錢,誰知第二一去,便告知我那船綢緞已經賣給他山西同鄉了。這還不算,不但是貨沒買到,回到漢口後,買進那些綢緞的晉商又以低於市價的三成出售,讓我的那幾間鋪子很是虧了一筆。’‘做買賣嘛!你有貨我有錢,公平易便是了,幹嘛還要分説是哪兒哪兒的人呀?這幫傢伙非要捆綁在一起,真是不知所謂。’周老闆也是為他打抱不平。

得到了認同的蘇老闆越發的來了神,慷慨昂的道:‘所以嘛!我們絕對不能坐視不理,讓沈老闆被他們打壓下去。如若他們這次得逞了,只會是助長他們的氣焰,最後諸位與在下都只能是任他們擺佈。’桌上的幾位老闆經他如此一鼓動,立即是羣情憤,紛紛要聯合起來襄助沈老闆,抵制三晉商人。

其中,惟有與沈老闆最好的燕行舟反倒是不動聲,等他們一個個説完之後,方才道:‘諸位聽燕某人一句,此事大可不必如此興師動眾。’‘燕老闆,這是為何?難道要我們坐觀自己的朋友身家敗落才行嗎?’別看他們一個個都是大義凜然的,私心下無不是在為自己的買賣擔心。若是三晉商人單單隻涉足於鹽事,他們誰也不會搭理此事,可偏偏晉幫商人是衣食住行無一不碰,各行各業無有不沾,當真是讓他們都自危起來。

燕行舟神輕鬆的道:‘沈老弟雖然眼前是有困難,但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諸位可曾知曉他的家世來歷?’眾人都是些酒桌上的朋友,平裏見面之時,不是談些買賣,就是談些風花雪月的趣事,燕行舟這一猛然提起,倒還真是難住了眾人。

在文定的印象中,沈老闆除了出手闊綽外,還十分的推崇儒學,也非是那種沽名釣譽,裝模作樣之輩,不但出錢資助鄉學,出資修建書院,每每在高雅的畫樓之上撞見,還時常能見到他詩作賦,在漢口的眾商人中,也算是讓文定覺得是較為獨特的一位。

章傳福憑着模糊的回憶,説道:‘老沉不就是來自兩淮嗎?兩淮鹽商這些年可是富甲天下呀!’在座諸人無不點頭稱道。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