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扶欄向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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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軒下,在場的十幾個秀女都忍不住哭了出來,封秀還想説些什麼,其中一個在鹹福宮伺候的侍婢走上來,朝着她道:"秀
姑姑,在事情沒查清楚之前,這位玉漱'姑娘',想來是不能再住在鍾粹宮了,還請秀
姑姑妥善安置才好。"當蓮心等人知道玉漱的事情,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東西廂房裏的秀女都唏噓不已,並沒有人給玉漱説情,都道是她一個人,連累了此次閲看的其餘十四人。好不容易輪上機會,卻平白地失去成為后妃的資格。
"姑姑,玉漱她要被送到哪兒?"封秀正命令宮婢收拾着玉漱的東西,回過頭,看到還有一個秀女站在這裏,不
愣了一下,而後淡淡地道:"暫時收押在北五所,等事情查清楚之後,酌情處理。"
"秀姑姑,可玉漱她是無辜的啊,"蓮心拉着她的胳膊,語氣急切,"姑姑明鑑,對待選的秀女來説,若想要瞞過户部旗籍的身份,是多麼大的一件事!玉漱她出身尚且低微,家境又寒薄,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能耐呢?"封秀
的面
有些複雜,望着她,片刻不語。這番話,她自然是知道,然而命令是雲嬪下的,她一介奴婢,豈能有置喙的餘地?
"蓮心小主,玉漱小主的事…並非一兩個人的力量所能及。奴婢勸您一句,在宮裏邊,不該管的事還是不要管的好。"北五所乃是關押歷代廢妃的地方,是冷宮。雲嬪只説暫時將她關押在那兒,可沒人知道這個暫時是多久?比起辛者庫來説,已經是恩典。
封秀不再説什麼,轉身讓奴婢將東西拿出去。
"秀姑姑…"蓮心忽然跪在她跟前。
"小主這是做什麼?"
"我知道,一旦進了北五所,玉漱的前途就毀了。不僅再不能參與選秀,從今往後想走出這道宮門都很難。她還那麼年輕,姑姑難道真的忍心看着一個還未經歷世事的女孩兒,要在那終年看不見人煙的冷宮裏面,度此餘生麼?"封秀一滯,片刻,卻是嘆了口氣,"蓮心小主,你先起來。蓮心小主以為,這件事情查清楚了,玉漱小主就能平安無事?"封秀
扶着她的胳膊,苦笑着搖頭,"即使最終查明玉漱小主果真是恢復了旗籍的,然而,從內務府到户部,再到宗人府,這麼一來一回,少説也有半月之久。而奴婢剛剛接到通知,太妃娘娘要從明
開始,讓宮中的妃嬪輪
主持選秀的事,每
安排二十人。小主你算一算,半月之後,就算玉漱小主回到鍾粹宮,又能怎麼樣?也是已經錯過了選核的機會。輪入下一屆,又是三年的時間。"蓮心腳下一晃,險些摔倒。
玉漱…
鹹福宮在西六宮的最北側,隔着一道御花園,正好與景仁宮遙遙相望。
但相對於景仁宮的氣派和堂皇,鹹福宮卻略遜一籌。正殿僅是面闊三間,黃琉璃瓦廡殿頂,前檐明間安置扇門,其餘為檻窗,室內井口天花。前有東西配殿各三間,硬山頂,各有耳房數間。
兩宮東西兩側的位置和比照,宛若裏面住着的兩位女子,同年進宮選秀,被封為同等品階,從此便註定糾纏一起,爭鬥在一起,不死不休。
武瑛雲坐在寬敞的寢殿裏,桌案上擺着燉盅,她捏着一枚纏枝瓷羹匙,舀了一口荷香蓮子,入口即化,齒頰留香。
"你是本屆的秀女,年紀應該超不過二八,哪個旗的?"堂下的少女跪着許久,她方才悠悠地開口,香嚥下喉一些,尚有餘含在嘴裏,隨着輕婉的嗓音吐出,一字一句,呼氣如蘭。
"回稟雲嬪娘娘,奴婢族姓紐祜祿,賤名…蓮心。"武瑛雲聽到那姓氏,睨下目光,端詳了她半晌,輕笑着搖了搖頭,"倒是可惜了,倘若你的家中不是破落了,恐怕等你進宮之後,比本宮的地位還高着呢。"蓮心朝着她叩首,"奴婢卑賤命數,萬萬不敢有何種念想。娘娘才是萬金之軀,豈是尋常女子能夠望其項背的。"武瑛雲一笑,"你倒是很會説話。知道本宮為何讓你過來麼?"蓮心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那隱在袖中的手因緊張,攥得有些緊,手心裏滿是汗。
武瑛雲將羹匙放在粉彩小碗裏,將蜷在炕牀上的腿放下來,搭在玉石腳搭上,即刻有伺候的奴婢給她捶腿。
"那在御花園,假山後面的…是你吧!"蓮心猛然抬頭,瞪大了眼睛看她。
武瑛雲的臉上染了一抹笑,俯下身,掐了掐她的下頜,"本宮再不濟,也還是看得見那樹梢上掛着一隻紙鳶的,可惜,像婉嬪那樣於算計的人,卻偏偏忽略了近在眼前的東西。還有你,真是不該啊,目睹了那樣的秘密之後,還要將紙鳶拿回去。你可知道,如果你不拿,本宮或許就不知道是你了。"蓮心咬着
,眼睛裏透出一抹懊悔。
沒錯啊,糙的手工紙鳶宮裏本來就少見,順着一查,想查出來並不難。當時她只一心想着要讓玉漱開心,卻忘了,那東西很可能要給她們兩個招來殺身之禍。
"娘娘,奴婢對天發誓,那天的事情,奴婢未嘗向旁人透漏半分。"蓮心貝齒輕咬,咬出的是幾分哀求和悽楚。
"本宮當然知道。否則,你以為依着婉嬪的子,若是聽到一絲風言風語,還會留你到現在麼?"武瑛雲輕輕放開她,然後將雙手對頂在一起,雙肘搭在雲腿桌上,"但本宮當
被她擺了一道,倘若不是僥倖,恐怕此刻已經身在冷宮。本宮咽不下這口氣。所以現在,本宮有件事想讓你去做。"武瑛雲説完,讓一側的奴婢將一瓶藥
給她。
"這是…"雕花纏枝的小瓷瓶,胭脂釉,拿在手裏,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甜味道。
武瑛雲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嗓音定然,"本宮要你,去接近婉嬪。"她一直都知道,打從自己在花庭裏給過那些秀女下馬威,李傾婉就開始拉攏她們。尤其是那個耿佳·玉漱。善意也好,歹意也罷,面前的少女,就是在鍾粹宮裏跟耿佳·玉漱最親近的人,盡人皆知。而現在,耿佳·玉漱被關了起來。
她太瞭解李傾婉的脾氣和秉,如果此刻有人因此去求她,李傾婉斷然不會置之不理,卻不會真管。只會明面上將求情的人留在身邊,以示仁慈寬厚。
"而你一旦接近婉嬪,就等於有機會接近小公主。到那個時候,你就要讓這瓶藥發揮最大的效果。"蓮心捏着藥瓶的手陡然收緊,有些愕然地抬眸,"娘娘的意思,是讓奴婢去…"武瑛雲留意到她的神,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本宮不是想要你害小公主。畢竟本宮尚無所出,更何況,也沒必要去謀害一個格格。"
"奴婢資質鄙陋,承蒙娘娘錯愛…"蓮心朝着她俯首,低聲道。
事已至此,她自知已無法推拒,然而這一刻,心裏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即便不是毒害,也是一樁算計。像這麼諱莫如深的事,雲嬪卻是撇開心腹之人,偏偏找的是一個僅有幾面之緣的秀女。
武瑛雲彷彿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淡笑道:"這件事,非由一個沒有勢力背景的人做不可。否則李傾婉絕對不會讓一個宮裏的老人兒,隨便接近小公主。"她説罷,眸底閃過一抹幽然的笑意,"本宮一向很有耐心,放長線,才能釣到大魚。而且你放心,事成之後,本宮自然會在閲看中將你留下。屆時若有機會得見皇上,本宮也會保下你。此後平步青雲,飛上枝頭,就會是一朝一夕的事。"蓮心聽到此,心思一動,"娘娘,奴婢想…"武瑛雲忽然抬起手,止住了她後面的話,"本宮知道你想説什麼,你想求本宮放了耿佳·玉漱。對麼?"蓮心使勁點了點頭。
武瑛雲畔一抹笑,像是正等着她的這個意願,後面的話也隨即一字一頓地吐了出來:"可若本宮讓你選呢?救人和飛昇,你只能選擇一樣,又當做何結論?"蓮心毫不猶豫地道:"奴婢只求娘娘饒過玉漱。"這樣決絕的回答,沒有一絲矯情和取捨。武瑛雲目光一滯,有些難以置信地盯着她,連眼眸都不眨一下,很想從她的眼睛裏找到哪怕一點兒的後悔和遺憾。然而,沒有。那樣清澈而誠摯的目光,好像自打她進宮之後,就再沒看見過了。
武瑛雲望向窗外,目光漸漸變了,變得滄桑而幽遠,半晌,幽幽地道:"你放心,事成的那一,就是耿佳·玉漱走出北五所之時。"蓮心離開鹹福宮時,已經過了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