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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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無賴。

他也不是什麼登徒子、小人、狂徒、氓、惡…等等曾經冠在他頭上的頭銜。

想起自己腹誹了人家那麼久,卿容容不由慚愧地將秀容垂至貼上部。

他只是一個花痴。

花痴者,顧名思義就是看到“花”就會發“痴”的某種不治之症的患者。

好可憐噢,難怪他一見到她就湊到她面前東看西瞧,又不理男女大防,對她動手動腳,還那麼幹脆利落地答應娶她。

咳,真是,害她在他正正經經説要娶她時還偷偷高興了一下下,雖然沒想嫁給他,畢竟聽人説“娶”她比聽人説要收她為妾強得多。

她現在知道自己白高興了,花痴耶,見到別和他不一樣的就算七老八十怕也會説要娶吧。可憐了他的家人,看他整潔的衣着便可想像他們對他是何等費心了,而且就算有萬貫家財,如果他遇到一個女人就送一粒看起來很貴的石頭,他家遲早會一窮二白。

唉,糟蹋了一副好相貌。

“容容…”容光絕世的大美人探身看視貼身愛婢,奇怪她分明睜着眼卻視而不見在她眼前來回招魂的玉手。

卿容容繼續替下午見到的“花痴”惋惜,順道反省自己差勁的眼光,什麼讀書郎,原來是個“探花郎”

“容容…”沒有打瞌睡呀,卿嫿兒納悶地提高清柔悦耳的聲音,音波在空中迴旋,湧進卿容容的小耳朵後如泥牛入海。

其實那小子説話尚有條理,改了見起意的病便是個出眾人才,應未至病入膏肓、無葯無醫那麼慘的地步吧?

“卿容容…”天籟般的仙音再升三階,撞上卿容容神遊在外的本尊,她回神:“小姐…”卿嫿兒入鬢的娥眉輕挑,玉手掩住香淺笑道:“想什麼呢?入神到都喚不醒?”瞥見小丫頭漲紅了小臉咿咿唔唔支吾起來,放她一馬道:“下午躲到哪兒去睡覺?”周公壞人!想起自己萬般殷勤地與老頭子喝茶扯皮培養情他卻不罩着她,害她遇上個瘋子,卿容容握起小拳頭在空中一揮,起誓道:“我要與周老頭割袍斷,從此再不睡午覺了。”不睡午覺更可斷了嗎?卿嫿兒鳳目斜睇,輕嗤一聲。小丫頭嗜睡如命,巴不得與陳摶做伴,一起睡足八百年,她若能説到做到,她卿嫿兒甘願把頭摘下來供她當馬球打,以消磨不睡午覺後多出的時間。

卿容容在她瞭然的目光下心虛地起的脯縮回三分,她這冰雪聰明的好小姐若有所思地道:“前次你是怎麼跟季夫人説的?她今天下午到訪,我差點沒法跟她代因何我的丫環竟會私自出遊呢。”卿容容皺起鼻子道:“小姐哄人早成老手,怎會沒法代,想來又説我代小姐去白馬寺燒香酬神之類的吧。季夫人沒問小姐話麼?”卿嫿兒寵溺地將玉指點上她的鼻尖嗔道:“你這丫頭老拿我作擋箭牌,得人家夫人來跟我求情,要我放人,究竟我要否回回做歹人呢?”卿容容不依道:“人家只是實話實説,我確是捨不得小姐,小姐捨得我嗎?”卿嫿兒板起臉來訓道:“當時怎又不直接拒絕她的夫君呢,你知否也許她會被怪罪辦事不力?”卿容容見她生氣,乖乖道:“容容知錯了。只是他吹得他夫人通情達理似足《女誡》的範本,人家想見識一下。”真的有那麼大方嗎?她還是懷疑,把妒心強壓下來,無奈地扮作賢淑的多吧,或是夫君還夫君,情還情,所以本不在乎?

卿嫿兒玉容解凍,俏臉上亮起連看慣她的卿容容都直眼的淺笑,輕責道:“什麼叫‘範本’,又亂説話。你那幾招我還不清楚嗎?先還拒地叫人誤會神女並非無情,到想你想得入心入肺時又潑人家一盆冷水,説什麼‘小姐對我恩重如山,奴婢一世人都要侍候小姐’之類的的鬼話讓他苦嘆今世無緣,將一堆爺們玩得神魂顛倒。”嬌媚入骨地橫了她一眼問道:“為什麼仍有許多人前仆後繼地來送死?”目不轉睛的卿容容嘆道:“天啊,你怎麼生出這麼好看的人來,嘿,該問老爺夫人是怎麼生出小姐的。”接到卿嫿兒示意她言歸正傳的眼波仍文不對題地道:“幸好小姐是藏在深閨的,否則今天洛陽城中心碎的男人至少多十倍。”最後才肯答她的問題道:“那些男人怎肯把自己被個丫頭拒絕這麼丟臉的事説出去?非但自己不説,還會叮囑老婆不許説,於是人人都以為他是唯一一個想到要把我上手的蠢人了。”連她都搞不懂那羣呆瓜是想把她當小姐的替身還是看上她與小姐的美貌一樣舉世無匹的繡功,但無論是為了哪樣,她都不會為了那種理由嫁人的,何況她是真心想跟隨待她情同姐妹的卿嫿兒。

卿嫿兒問道:“容容是個小盎婆了吧?我都數不出你賣了多少條絲帕了,有否想過找個好人家嫁了呢?有這筆錢做嫁妝,沒有人會嫌你曾做過丫環的。”卿容容的眼紅了起來,低聲問道:“小姐不要容容了嗎?要將我嫁出去?”卿嫿兒最怕她哭,投降道:“誰捨得不要你呢?我只是擔心終有一天會令你受到委屈。畢竟一夫一怎都好過與人共侍一夫吧,尤其以你的條件本不用受那份委屈的。”卿容容俏臉一紅,道:“我只要侍候小姐,誰要與人‘共侍一夫’了?”卿嫿兒奇道:“容容你好像不知道像你這等姿的陪嫁婢的下場大都會被當姑爺的收為己用。不要告訴我打你主意的那些公子哥沒有提醒過你這一點。”卿容容大窘嗔道:“小姐啊。”旋又鬆口氣地笑道:“只要容容不肯,小姐便不會讓任何人碰我,對嗎?”卿嫿兒以柔得可令任何男人意亂神的眼神深深注視着她,在點頭同意她的説法的同時記起初次見到這小丫頭的情景。

那年她九歲,而卿容容八歲,瘦弱得像只有五歲。她的父親要她刺繡而沒叫她做什麼活,纖細的手指卻因佈滿了針孔而顯得糙。她以繼夜地繡着父親待的活計,最後那男人仍是嫌這樣賺錢太少太慢,決定將她賣了。

當時卿嫿兒隨兄長至白馬寺為早逝的孃親做週年祭,歸途中遇到在女兒背上了草標在鬧市叫賣的男人。雖然隔得那麼遠,她從轎簾後還是看到了那瘦弱的小女孩空絕望的眼。

孃親曾快樂過嗎?茫無焦距地瞪着前方,小女孩僵着如行屍走的身子,想起黎明時的冰冷軀體,乾澀的眼尋不出一絲淚意。也許有吧,在她未嫁給那樣的男人之前,以十幾歲的年紀成為屈指可數的繡師…不是繡工,而是可以開宗立派,自成一家的繡術大師,做着自己喜歡的事,得到眾人的肯定,那時的榮耀與驕傲,可以算是幸福吧?

如果沒有這個男人…

她木然地任他將她從孃親身邊拉開,帶到人來人往的鬧市,上代表待價而沽的草標,按他的命令跪在街頭,聽他如鄰家賣豬的方伯般大聲吆喝。

耳旁的嘈嚷聲在説什麼呢?似乎那個被她喚作“爹”的男人攔住一箇中年婦人,對她陪着笑道:“趙媽媽,你看我這閨女長得多好,眉清目秀的,您帶回去調教調教,包準是顆搖錢樹。”一張描細繪的臉伴着濃得令人窒息的香氣壓過來,職業不明的婦人細細端詳過她的臉,摸過她的肌膚,甚至轉到她身後握握她從未穿過鞋子的小腳,皺眉道:“皮膚是的,卻一點血也沒有,你看她這麼呆頭呆腦的,幾歲啦?”男人猶豫着不知報大報小好,最後報了實數:“八歲,趙媽媽,她是餓呆的,只要您給些吃的,保證又活蹦亂跳的了。”熬人“唷”了一聲道:“八歲才這麼點個,別是養不大的矮子吧,你看她這手的,我們院裏的姑娘可個個細皮的一雙玉手哩,如今的爺兒盡愛挑手好腳小的妞,你這娃兒八歲了還沒纏腳,這雙腳也毀了,買回去能做什麼呢?”男子着手,出猥瑣的笑:“趙媽媽,也有不少人愛的是天足啊,而且我這閨女一手好繡工,還可以為您院裏省一大筆裁縫工錢,前幾回您院裏買的那些帕子就都是她繡的。”熬人有了興趣,重新品評起她的容貌,問道:“你要多少?”男子細細的眼放出光,伸出一個手指頭堅決地道:“一百兩。”熬人斜挑着畫得細細的眉,笑道:“喲,你真是獅子大張口,漫天喊價吶,三十兩。”男子搖頭道:“賣作丫頭不只這個數了,我要不是等錢花,再養上三四年賣給人作小妾至少可以拿到二百兩。一百兩,一錢不少。”熬人撇嘴道:“沒等三四年你把她養大,先被你餓死了。你看她這身子骨,我還得好好調理一番才能見人呢,何況她又不是一進門就可替我賺錢,頭幾年我還要請人教她琴棋書畫什麼的她才能接客,這可是筆大開銷。這樣吧,五十兩。”不願聽他們討價還價下去,她將所有的聲音排出心門,天地間好像靜下來時她恍然看到一雙暖暖的眼。

轎子停在她面前,走在轎子前的紅馬上的少年聽妹妹低語幾句後站到與她有血緣關係的男人面前,以遠超過其年齡的氣勢喝道:“一百兩紋銀,賣斷契,你籤不籤?”男人一迭聲答應下來,少年卿別量以一記冷眼堵死看中她姿及繡工而想抬價搶人的婦人,接過轎中小妹遞出的墨跡未乾的賣身契,取出銀票一起遞到他面前道:“按下手印,從此這小姑娘與你毫無瓜葛,不許再來找她,明白嗎?”男人樂顛顛地接過銀票,按下手印,一句話也沒有就走了。

她,則隨着轎子進卿府,丟掉襤褸的舊衣,由統管丫頭的管家媽媽為她淨身更衣,才又見到那雙暖暖的眼和她美得出奇的主人。

九歲的卿嫿兒已具有令大人心驚的美貌,而她的心智則遠遠早過同齡的女孩。

不顧眾人的反對,強將未訓練過的小女孩留在身邊,晝同行,夜同寢,開頭幾天,只要她稍稍一動,警醒如受傷的小動物的女孩便會全身繃緊地跳起來,習慣地拿起她白天做的手工飛針走錢。只為在家時未做完活不準睡覺,她練就了本能的一有風吹草動就半睡半醒埋頭苦繡的反應。

慢慢的確定了即使睡着也不會像在家裏那樣捱打之後,她放下戒心,一點一點地嘗試着接近她認為是友好的小姐,再肯定了卿家眾人的“無害”她完全放鬆,縱容自己沉睡了兩天兩夜,醒來之後終於開口説話。

原本沉默的讓人懷疑買了個啞女的小丫頭現今伶牙俐齒且天不怕地不怕。

卿嫿兒伸出玉掌將因她走神而在她面前上下飛舞的小手壓住,輕聲問道:“容容喜歡怎樣的男子為夫呢?”她堅持改名換姓,從卿家的姓,用卿嫿兒為她起的名,與生身父親斬絕一切關連,恨不得效法哪叱割還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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