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玉座卷珠簾第一百一十章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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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是誰?”周彥仙再度開口,面上青白錯,一字字咬得分外清晰,強勢得幾乎要讓人懷疑是不是已經換了個人。

呂師爺吐出口氣:“那個人是留承侯的貼身親隨。十九年前承天軍軍糧告急從周邊府縣緊急調糧,我奉命押運糧餉往濟南府,在那曾經遠遠見過他一次,不過那時他自然是不會留心象我這樣的小人物“留承侯?那是什麼官?”周彥仙蹙了蹙眉,他對朝廷官員的生平並不瞭解,前朝末年朝廷濫封爵位,就連吏部的人都要查閲檔案才能説清一二,其他人就別提了。

“留承侯…”很悉的名字,似乎打哪聽説過呢,朱雀陷入了沉思。

呂師爺略有些鄙夷地哂道:“留承侯不是個官名,是爵位。周彥仙忍耐地道:“你只需告訴我留承侯姓甚名誰?”對這個似狡詐又似糊塗,一會兒怕死得要命一會兒又不把人放在眼裏的老師爺,周彥仙簡直有些切齒了。

“留承侯姓方,名清遠,字稼疾,因軍功顯著被前朝皇帝親賜留承候爵位。”身後傳來幽幽的清冷聲音,聽在耳裏空曠到遙遠。

呂師爺用力一拍大腿,大叫道:“沒錯沒錯,這位大俠説得一點都沒錯。”周彥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茫然回頭:“你説什麼?再説一遍。”朱雀冷靜地望着他,漂亮的眼睛裏閃着一絲憐憫“留承侯是前朝的爵位,大梁朝建國後就改封為吳國公,去年授度支轉運使兼吏部尚書職。當朝的正一品,方清遠大人,也就是…”他慢慢地。帶着殘忍的淋漓快意,輕輕吐出最後一句。

“海棠小姐地親身父親。”

“海棠的,父親?”幾乎是下意識地重複着,腦子嗡嗡作響着一圈圈地發脹,似乎有無數奇怪的聲音匯在一起,煙花般燦爛地一齊綻開。。

“那個親隨是不是叫青龍?”

“原來你也認得他啊。不知道你打不打得過他?”呂師爺昏濁地眼中爆起希望的火花。

“他不會和我動手。”朱雀輕描淡寫,當然不會打,都是方家地人怎麼打?

呂師爺顯然是誤會了,他見朱雀一副莫測高深的高手風範,自動把那句話理解成青龍本不敢和他打,立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至朱雀面前緊緊抱住他兩腿,哭叫:“大俠救命啊!”

“別靠近我!”朱雀一把推倒呂師爺厲聲喝道,聲音尖鋭得刺耳。帶着扼抑不住的嫌惡和憤怒。呂師爺被朱雀神經質的反應嚇住了,愣在地上反應不過來。

“你接着説你的事,一切我自有分數。”朱雀懊惱地放緩了口氣。努力壓抑住自己不穩地情緒。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改不了厭惡別人碰觸的習慣。他原以為自己至少已經學會剋制。就象剛剛周彥仙託着他手臂助他奔行。他忍住了不曾出任何一絲異樣,沒曾想竟會在這一刻不由自主地破功。

呂師爺也不敢站起。他本是欺軟怕硬的子,被此刻怪異的氣氛駭着,縮成一團跪坐在地上,又驚又怕地道:“我們叫了當時去過城南莊子的捕快讓他細細描述給錢那個年輕人的容貌,果然就是留承侯的那個親隨青龍。我立時想到青龍既在,那留承侯必然也在。再想到那位夫人據説是姓李,天下皆知留承侯是承天將軍李牧雲的手下,那位李夫人必定就是李將軍的女眷。我登時知道不妙,事關將軍府不能為人知地隱密,周大娘、王虎都被他們殺了滅口,那就肯定是絕不容外人知道任何一點線索。我剛剛和他照了面還一副認出了他的樣子,豈不是自己找死?我把承天將軍、留承侯的身份點明給兩位大人,讓他們快想法子逃命。自己立即回家收拾了所有細軟,打扮成滿身蝨子地乞丐,連夜逃出洛南。我想來想去,只有先往他們勢力還夠不到的南方來,所以就一路往南跑。跑到這嶧陽山附近時,實在跑不動了,只好往山上走。無意中發現了這一片百年老槐林,物產豐富,荒涼無人,裏面還有已經廢棄地守林小屋,於是就躲在這兒住了下來。”時久後這老兒大起膽子在官道附近開了個簡陋地茶棚,想來他這幾年每一天都過得憂心如焚,度過年,老得不成樣子,連背都駝了,就算青龍面對面站在他面前都不見得能認出他來。若不是他一時疏忽端出的大棗,誰又能認得出他就是當年洛南地呂師爺。

朱雀心中暗道,若不是這老兒先前曾跑過一次,自己也不至於要對他下無形盅,以這老兒見機如此快法,躲到這鳥不生蛋的老林中來,要找到他還真難了。忍不住睇向周彥仙,卻見他身子微微發顫,兩眼發直,在這山雨來的大風夜晚竟是滿頭的大汗。

“周公子,你沒事吧?”朱雀眼神一閃,試探着輕輕叫了一聲,心裏充溢着説不出的滋味。

“留承侯”、“海棠的父親”每一句話都是一柄鐵錘,高高舉起重重砸下,周彥仙只覺得滿口的腥甜味“哇”鮮血自口中噴湧而出。

周彥仙縱聲狂笑,只覺得世事沒有比今天更荒謬的。他苦苦追尋了半輩子的真相,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得知。他從來都知道得到需要付出代價,然則一種恨原來竟是需要另一種更烈的恨來代替。他笑得全身搐,嘴角不停溢出鮮血。

腥紅如雨般連綿漫過朱雀的眼,一時間,朱雀似也被這笑聲染,突然覺得老天真是荒唐得可笑。

他怔愣地看着笑得跡近瘋狂的周彥仙,厲聲尖叫:“別笑了!”若再這樣笑下去,不是血而死就是笑死。

“我要親自去問他,我一定要親自去問他。”長歌當哭,疾風便似也通情,咆哮聲聲催心肝。

白影如電,在山崖中如星墜下。白衣在勁風中獵獵飛舞,最後的月清華清冷得映在他身上,然後被墨雲轉瞬間噬得乾乾淨淨。

朱雀怔怔地立在無邊的黑暗中。他是應該高興嗎?這世間又添多兩個永遠不再有幸福的人。品嚐過甜味後再來嚐嚐苦,豈不是比他這種從來不知道甜是什麼滋味的人更悲慘?朱雀冷笑,秀美的形噙着惡魔的笑意,心尖澀澀的疼,疼得快要麻木,卻偏偏讓他依舊清醒着。

“喂,你還活着嗎?”腦中浮起一雙燦若琉璃的眼眸,含着輕俏的笑,拖擺至地的鏡花綾披温柔地覆上他的小臂。

“如果你沒地方去,拿着這塊牌子來找我。”一隻晶瑩至剔透的手拈着一塊繫着五彩絲絛的銅牌遞到他面前,金屬的冰冷刺着記憶中的柔軟。

忘了嗎?什麼都沒忘。白隙如駒,逝的不過是華年,而某些記憶早就成了生命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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