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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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伴海子戴了一頂灰的八角帽,帽子前面繡着一顆鮮豔的紅五星,特別耀眼。他把
板
得筆直,向上端着肩膀,顯得脖子都短了許多。小夥伴們覺得他很威風,就推舉他當司令,拿着木刀木槍,沖沖殺殺地玩。
我心裏不服他,不就是因為戴了一頂新八角帽嗎,有什麼了不起,明天我也買一頂,大家就該選我當司令了。有個小夥伴問過海子,帽子多少錢?海子説,花了一元錢呢。
我把自己的帽子摘下來仔細端詳,這是一頂草綠的仿製軍帽,很舊了,經常被陽光照
的部位已經褪
了,呈現出枯草一樣的黃
,帽圈陽光照得少,綠
深一些,但掛着層層疊疊的汗漬,好像誰畫的連綿起伏的羣山。儘管我已經用牙把帽頂的邊檐咬出了一道稜,使它多少顯得
括一些,但無論怎樣打理,它都是一頂不能給我帶來帥氣的破帽子了。
晚上回家我就要媽給我買一頂新帽子,就像海子那樣的,一元錢。爹話説海子戴的帽子一點都不好,就是一塊灰布,捏了八個褶兒,
本值不了一元錢。媽説你頭上戴的帽子不是
好的嗎?一點都沒壞。我説又舊又髒,你看誰還戴這樣的帽子。媽説我看你是短揍了吧。我就不敢吱聲了。
媽當晚把帽子洗了,放在炕頭烤乾。第二天早上,我看了看這頂帽子,的確洗得很乾淨,羣山的圖案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我就是不戴,我把它扔到炕旮旯,光着頭上學去了。
中午回來,媽正在鍋台邊貼玉米麪餅子,我討好地幫媽往灶裏填了兩柴,然後又開始磨嘰:媽,就給我買一個嘛,媽,就給我買一個嘛,才一元錢。媽有些生氣了,用力把麪糰摔到鍋裏,大聲罵我:你個要賬鬼,你掙過幾個一元錢!由於媽用力過大,麪糰沒能在鍋邊上貼住,滑到了鍋中間的白菜湯裏,媽用剷刀把它撈起來,重新按在鍋邊上。
我深信“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的道理,吃飯的時候,我先把那個被菜湯泡過的餅子吃了,口當然很不好。飯後,我破天荒地搶着幫媽拾掇桌子,洗碗。姐詫異地看着我,好像忽然發現我並不是她弟弟。
媽幹完了活,坐在炕沿邊歇着,我又去磨,這回媽沒再罵我。生產隊上工的鐘聲響了,爹和姐下地去割豆子了。媽從兜裏掏出了五張票子給我,一張五角的,一張二角的,三張一角的。媽對我説,放學再去買。
下午最後一節是美術,老師讓我們畫一個茶缸子。我畫畫畫得又好又快,不一會就畫完了。我把畫上,跟老師請了假,讓小三放學時替我把書包揹回去,然後飛也似的奔向五里之外的平山分銷店。到了那裏,售貨員正要關門,我説等等,我要買八角帽!店裏的八角帽只剩了兩頂,一頂的五角星翹起了一個角,一頂的帽裏子跳了一段線,我當然選了帽裏子跳線的那頂。
我戴上了八角帽,興致地往回走。我覺得有一股力量在促使我聳起肩膀,
起
脯,高昂着頭,我的腿雙充滿力量,我的雙臂充滿力量,以至於想水水沓沓地走路都辦不到。我想唱歌,唱什麼歌呢,就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吧,前幾天學的。我覺得我回到小夥伴們中間,他們一定會選我當司令,海子嘛,頂多能當個副司令,因為他沒有我知道的紅軍故事多。
我忽然又把帽子摘了下來,我已經走出汗了,我知道汗水會把我的帽子變成什麼樣子,別以為髒了可以洗,那是不行的,因為帽檐裏面是一塊月牙形的厚紙殼,只要洗一次,紙殼就軟塌塌的了,戴那樣的帽子特別像電影裏的叛徒。
晚上,我把帽子端端正正地掛在北牆的一釘子上。以前我是習慣把帽子放在櫃蓋上的,貓就常常趴在上面睡覺,我也沒有因此打過貓,因為我喜歡貓勝過喜歡那頂破帽子。現在則不然,如果有一天我忘了把帽子掛起來,貓再趴上去睡覺,我會毫不留情地打它,讓它記住,這是我的帽子,不是它的褥子。
我睡着了,甜美地睡着了。
朦朦朧朧中,我聽到姐“呀——”地輕叫了一聲,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但在寂靜的夜裏還是顯得那麼響亮。我睜開眼睛,看見媽正拿一小團棉花蘸着燒酒往姐的手上抹。姐的手腫得很厚,不像我經常見到的那樣枯瘦,姐的手掌上滿是血道子血點子。姐仰着頭,閉着眼,臉上的表情很是痛苦。
媽説:等幾天再賣雞蛋,就給你買一副手套。
姐咬了咬嘴説:不用了,再過兩天,隊裏的豆子就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