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聽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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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隱約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蛙聲，這讓我非常興奮，這畢竟是我多年沒有親近的聲音了。

今天上午下了一場大雨，路可能不好走，但經驗告訴我，越是在雨後的靜夜，蛙兒們唱歌的熱情越是高漲。我悄悄換上水鞋，循着聲音走去。越向前走，蛙聲越響。大約走了三四里，就來到一片池塘邊，這時除了蛙聲，別的聲音就什麼也聽不到了。為了不打擾它們，我悄悄地走近，可蛙兒們還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紛紛停止鳴唱，我停住腳步，它們才繼續此起彼伏地鼓譟起來。我在池埂上蹲下來，閉起眼睛，靜靜地聽。我想數清身邊這幾個池塘裏究竟有多少隻蛙在叫，數了幾次，總歸於徒勞。蛙兒們鳴叫，好像也是在有組織地表演節目似的，忽而大家都戛然而止，然後是一隻蛙清脆的報幕，大合唱又重新震響起來。在靜場的一霎裏，我才能夠聽到稍遠些的地方更是一片雖不響亮但極連綿的蛙聲，也才發覺我已被嚴嚴實實地包圍在這片蛙聲裏了。

仔細分辨，聽得出這裏的蛙聲有好幾種，一種是“咕咕咕呱”聲音低沉而悠遠，這是陣容龐大的合唱隊伍；一種是長弧音的“呱——”聲音很清脆，彷彿是對大合唱的打趣調侃；還有一種是高低唱和着的“嗯，啊，嗯，啊”似是一問一答，應該理解為演出中的二重唱的，發這種聲音的蛙體形稍大，圓滾肥碩，鳴叫時往往雌雄相和，聲音像人説話時帶了稍重的鼻音。

月亮從雲層裏探出頭來，不甚明亮，朦朦朧朧的。這時前邊村莊裏高低錯落的樹也現出清晰的輪廓，好似巧手少女在轉瞬之間輕快剪出。低下頭，可以看見塘中靜立的蒲草和蛙兒們擾動水面蕩起的細微漣漪。月是蛙的萬世故友，月光使蛙聲變得更加明朗，蛙聲也使月光顯得更加清幽。

淡淡的雲際偶爾會出幾點疏星，也朦朦朧朧的，如神靈的眼睛，似閉未閉。他們也是在傾聽啊，這美妙的聲音，連神靈也抗拒不得。

有幾隻蝙蝠撲簌簌地飛來飛去，蛙兒們一點也不在意，依舊興致地高唱。我想，大約這些蝙蝠除了可以聽到自己發出的高頻聲波之外，是不能聽到這中等頻率的蛙鳴的，否則，它們就不會在如此優美的蛙聲中兀自奔忙了。

村子裏也有幾聲犬吠，一點也不峻厲，也似是對這蛙聲的應和了。農家的燈光漸漸地疏落了，直至完全熄滅。這時，整個村莊、整個曠野、整個月夜都籠罩在這片蛙聲所營造的靜謐裏了。

這月夜中的蛙聲正奏到動人處，我這個聆聽者只能凝神屏息。這月夜中的蛙聲，就如一場曼妙的歌舞，哪怕是一聲輕輕的喝彩，都是對這歌舞的可惡攪擾；這蛙聲中的月夜，就如一段動人的夢境，哪怕是一聲輕輕的嘆息，都會讓這段夢境突然破碎。

我沉醉在這一片夢境般的蛙聲裏，傾聽着，欣賞着。但我也知道，儘管我有意不出聲響，可我的到來，還是對蛙兒們的演出造成了不小的干擾。

於是我悄悄地退出池埂，悄悄地退出蛙聲，不留下一點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