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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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夜晚,淅淅瀝瀝的雨聲覆蓋了幾乎所有的一切。

順着屋檐滴落的雨水,好像一串串的珠簾一般,打在身前的積水中,濺起冰涼的氣息。

屋檐下,玄奘裹着濕漉漉的衣衫縮成了一團,那望向四周的眼中充斥了茫的意味。一旁的猴子拄着金箍靜靜地蹲着。

“也許,貧僧本來就不應該拉上你們。貧僧應該…自己走完西行之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猴子的臉頓時微微

從花果山至今一路走來,這都多少年了?現在來説什麼當初應該自己上路?

就衝這句話,如果不是對方是玄奘,猴子也許已經動手了吧。還是往死裏打那種。

好不容易壓下心中怒火,猴子伸手掏了掏耳朵,呲着牙,假裝有些漫不經心地答道:“沒事,人嘛,總有茫的時候。有時候我受的打擊太大,也會想不通一些事,説錯一些話。不過…有些話,還沒想清楚之前,最好不要亂説。”説着,猴子朝着天蓬等人所在的位置使了使眼,道:“我聽到了沒什麼關係,如果讓其他人聽到了…説不定會有麻煩。到時候人心就不齊了,這一路還怎麼走?”

“不。”玄奘搖了搖頭,低聲道:“貧僧是想清楚了的。”

“你想清楚什麼了?”猴子冷哼了一聲,有些不可思議地望向玄奘,伸手摸了摸他濕漉漉的肩,咬牙道:“就穿着這麼一件破衣服。渾身濕答答的。在這鬼天氣裏。然後還是在這麼個鬼地方,你想跟我説放棄嗎?”話音未落,猴子已經一把重重地拽住玄奘的衣領,將他整個拉到身前,瞪大了眼睛,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説道:“我他孃的可是指着你扳倒如來的!西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要敢再説一次剛剛那番話,老子死你!”玄奘一下瞪大了眼睛。一陣錯愕。

那遠處的眾人看得都有些懵了。

小白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天蓬的臂,低聲問道:“他…他們剛剛怎麼啦?都説了些什麼?怎麼看着好像要打起來似的?”那四周的眾人一個個都蹙起了眉頭,怔怔地看着,沒有人回答。

就在剛剛,還沒等玄奘把話説全,猴子便已經隨手丟了一個音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這樣的距離,即便是讀也讀不了,更何況這方面,猴子也是早有準備。

許久。猴子才輕輕鬆開了手,扭頭注視着身前不斷濺起的水花道:“你剛剛説的。我就當沒聽到。反正…你得記住你在五行山下跟我説的話,我護送你一路安全,你要證道成功,助我扳倒如來。成功了,要啥都好説。否則…我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玄奘眨巴着眼睛呆呆地望着猴子的側臉。

好一會,玄奘才又縮回了原本的角落裏,閉起雙目,蜷曲着身子。輕嘆道:“大聖爺誤會了。貧僧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貧僧的意思是,貧僧證道的方向,又錯了。”説着,玄奘眨巴着眼睛,微微仰起頭。

雨夜裏,幾乎每家每户都緊閉了房門窗户。大街上,偶然看見的幾個微微開出一條縫的窗户背後,必有一雙眼睛在偷偷注視着玄奘。

是啊,每一個人都在看着他,而他竟如此落魄。導人向善者,難道不是應該站在高台上受萬人敬仰嗎?

如果連玄奘自己都沒有好下場,他又憑何去説服別人向善呢?

想想,整整七天的講經,一個“從善”到頭來,竟是一個笑話罷了。

低下頭,玄奘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腿雙‬道:“其實眾生真的很簡單,簡單到用一個詞,就可以概括。”

“什麼詞?”玄奘抿着嘴輕笑道:“趨利避害。”猴子略略想了想,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兒,不僅僅是百姓,萬物皆是如此。”玄奘深深了口氣,輕嘆道:“靈山越來越近了,貧僧每每夜都在想,普渡,應該如何達成。想要眾生皆如我,不計一切,為善、從善、揚善,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無論如何高尚的道理,一旦與‘趨利避害’這四個字相左,便唯有粉身碎骨一途。所以,必須讓行善者得其利,作惡者受其害。如此一來,久而久之,普渡自成。”説到這兒的時候,玄奘微微側過臉,望了猴子一眼,自嘲地笑了笑,道:“趨利避害,乃是天,不可超之物。若要強加更改,無異於螳臂擋車。所以,只能是順勢而為。順勢而為…那不就成了老君的無為之道了嗎?”

“其實這也沒什麼關係,在普渡大義面前,又何須在乎門户之見呢?既然如此,那便借力吧。借力打力,若能打出一片極樂世界來也好。可是…貧僧錯了。老君心無旁騖,才能施行無為之道,貧僧,卻是有執念在心的。也正因此,才最終導致瞭如今的結果。這世界的風雲吶…人心不足,蛇象。”猴子悠悠道:“想不通可以慢慢想,我又沒着你?實在不行,咱走慢點唄。”玄奘靜靜地沉默着,凝視着遠處濺起的水花。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猴子緩緩轉過頭來,瞧着玄奘道:“我不是問證道的事,我問的是你現在所做的事。誦經、食、勞累,還冒雨…你這是打算幹嘛?”玄奘又是搖了搖頭:“也不知道。”

“你沒病吧?”猴子又是哼笑了出來,伸出手去摸了摸玄奘的額頭,有些無語地説道:“不知道你還這麼玩?怎麼個意思?”玄奘依舊搖頭。他抬起自己的手掌,藉着身後屋裏透出的微光細細地瞧着,瞧着那被孩子咬出的傷口,瞧着那剛結的疤。

許久,玄奘輕嘆道:“貧僧在受,眾生之苦。不過區區一咬,便已經是錐心的痛楚,大戰中的死難者受到的,又該是如何呢?不過是一個晝夜的辛勞,困頓,一個晝夜的食,便已經疲憊不堪…這茫茫世間的人們,又是如何受呢?貧僧先前那般做,是因為貧僧,還是不懂眾生的苦啊…”説着,玄奘竟笑了出來。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笑,不是自嘲,也不是苦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笑得猴子都有些啞然了。

這一剎,猴子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玄奘就是個瘋子,瘋得很徹底。

“普渡…果然不是正常人能幹的事啊。”這麼多的彎路,還要把自己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修道,修佛,哪一個不比修普渡強?就這樣子,以後真能收得到徒弟嗎?

再次回過頭時候,猴子看到玄奘從懷中取出了女媧贈送的那個什麼“藏心石”在那上面小心翼翼地呵了一口氣,用衣袖猛地擦拭了起來。

“你在幹嘛?”

“這是女媧娘娘送的藏心石。”

“我知道,我是問你這是在幹嘛?”

“記錄。”玄奘輕笑道:“將自己的心,藏在那裏面,永遠銘記此刻的心情。”説着,玄奘又小心翼翼地將那塊藏心石包好,捂在前。

瞧着他那模樣,猴子眉頭都蹙成八字了。

這模樣,即便不瘋,也離瘋不遠了。想着,猴子只得暗暗安自己道:“不瘋魔不成活,也許真瘋了,就成了。反正佛門那些個看上去也不像正常人。”一晃眼間,玄奘忽然站了起來,冒雨跑了出去。

“跟上。”猴子一擺手,黑熊和小白龍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連忙跟上去。就連獼猴王也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天蓬和捲簾緩緩走到猴子身前,蹲了下去。

“聊了些什麼了?”

“我…我也説不清。”猴子蹙着眉頭道:“他好像想通了,又好像沒有。好像快證道了,又好像快瘋了。總之…我也説不清。”説着,猴子抿着來回看着天蓬與捲簾。這兩人也是一頭霧水,面面相覷。

不多時,玄奘便揹着行囊冒雨跑了回來。那身後還跟着黑熊和小白龍。

一路小跑來到猴子面前,玄奘將行囊放了下來,重重地息着。

很快,他打開行囊,從裏面翻出了一個竹製的水壺,仰起頭開始接屋檐漏下的雨水。

“玄奘法師您這是…”黑熊想開口,卻被猴子抬手製止了。

幾個人就這麼靜靜地注視着玄奘,瞧着他瘋瘋癲癲地將水壺接滿了水,然後一飲而盡。

緊接着,眾人又看着他從行囊裏翻出了兩塊薄餅,然後蹲在牆角下細細地嚼了起來。時不時還眨巴着眼睛朝四周望。

那形象,簡直與先前的玄奘截然相反,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一面嚼着薄餅,他一面説道:“現在人還齊的,來計劃一下從這裏到靈山的路該怎麼走吧。”聞言,眾人面面相覷。

“你想怎麼走?”猴子問。

“這樣,你們各自回去…”

“不行!”話音未落,猴子已經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猴子身上。

玄奘稍稍猶豫了一下,無奈改口道:“如果不願意走,留下來也行。不過我們各走各的。”

“我們暗中保護你?”天蓬低聲問道。

“不。貧僧不需要保護,貧僧自己走自己的就行了。”説着,玄奘又望着猴子,鄭重地説道:“貧僧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兑現,這點請大聖爺放心。”聞言,猴子那眉頭越蹙越深了。

莫不是…真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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