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记住【小狐看書】:WWW.XIAOHUKS.COM
修建諾克斯大樓的工程師並沒有想要把它設計得更高大些,於是它果然顯得比一般的二十層樓建築更矮小;他們也沒有考慮讓它美觀一些,於是它果然相當醜陋。瘦高、平頂,突出來的檐口被漆成了綠。它位於城市中心一片平庸的區域,本世紀初它竣工的時候,就註定要沒入數不清庸庸碌碌的建築羣中。在航拍的照片裏,它們就是紐約高大宏偉建築邊上平板的線條。
儘管平庸,諾克斯大樓還是有穩重的一面。它沒有雄偉的覺,但體積不小;它沒什麼氣魄,但也不猥瑣;這是踏踏實實地用來做生意的大樓。
"就在那裏,弗蘭克,"1935年一個夏的清晨,厄爾·惠勒跟孩子説。"就在前面。那是公司的總部辦公大樓。你最好抓緊我的手,這個十字路口有點亂。"那是唯一一次弗蘭克的父親帶着他去紐約。這次出行醖釀了幾星期,在回憶中,弗蘭克覺得這幾星期是父親為數不多能被形容為和善愉快的
子。他喜歡在飯桌上提起"奧特·菲爾茲"先生,還有諸如"紐約"和"總部辦公室"等等,母親總是跟着
嘆:"哦,那真是太好了,厄爾。聽你這麼説我真是太高興了。"後來弗蘭克終於
清楚了奧特·菲爾茲①跟桂格燕麥沒什麼關係,而是一個人的怪名字。這是一個扎眼的人,不只因為體形(父親把他説成"總部辦公室裏個子最大的傢伙"),還因為他的靈活機變。弗蘭克並沒有把這些信息放在心上,直到母親宣佈一個消息:奧特·菲爾茲先生聽説厄爾·惠勒有一個十歲大的兒子之後,邀請他帶着兒子一起去總部辦公室。父子兩人會成為菲爾茲先生正式午餐的客人(這是他第一次聽母親説"正式午餐"而不是"午餐"),隨後菲爾茲先生會帶他們去揚基體育場看一場球賽。得知消息後,弗蘭克越來越迫切期望那一天的到來。直到出發的那個早上,急切的情緒差點毀了一切:在去城裏的火車上,他由於緊張和暈車差不多把剛吃的早飯全吐了。後來在出租車上他又
到不適,如果不是提前幾個街區下車,他在出租車上又得吐一輪。還好在新鮮空氣中步行了一段時間之後,他腦袋逐漸清醒,一切慢慢恢復正常。
"看那邊,"過馬路的時候厄爾説,"那是一間理髮店,我們一會兒就去那裏理髮。還有那邊是地鐵站,你看他們把地鐵站入口修在那棟樓裏面。再看這邊,這是一間陳列室,它的櫥窗跟這棟樓一樣寬,從這裏開始延伸到樓的另一端。你看,這可比我們家那邊簡陋老舊的陳列室大多了,是吧?你再看,這還只是我們公司產品當中很小的一部分。這是打字機,這個是加法器,計算器,還有一些文件分檔系統。那邊角落裏放的是新開發的賬目登錄機。接下來那扇窗子陳列的是穿孔卡片機,那個大的是製表機,旁邊的那台小的是分類機。看他們演示那台穿孔卡片機才叫過癮呢?工作人員會找來一大疊卡片,把它們疊好放進機器裏,按下按鈕,然後卡片會飛快地進到那裏面。"弗蘭克的目光總是從機器移到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像。他覺得今天穿的這套西裝讓他顯得格外有派頭,衣服的外套和領帶跟他父親的幾乎一模一樣。而且他喜歡兩人並肩站着的明亮的映像,男人和男孩,數不清的路人從他們身後經過。過了一會兒他後退了幾步,抬頭向上看,直到脖子抵住了後領。"哇!"他曾經想象過這裏會是一幢摩天大樓。他必須承認自己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有些失望。但是現在抬頭仰望,那份失望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層一層的玻璃窗在向上延伸,每一層都比之前一層縮小和低矮了一些,直到越來越細的邊緣像是連接在了一起。想象人從最高那一層掉下來。接着他看到高高在上的檐口,覺它正在緩慢、平穩地朝天空移動。這座樓正塌向他們——他還沒開始緊張就意識到這是一個錯覺。在移動的是天空而不是大樓。白
的雲朵緩緩擦過樓頂的邊緣,這個時候一陣顫抖
過他身體:這個大樓多麼有力量多麼堅牢啊。"哇!"他心底又是一聲讚歎。
"可以走了麼?"父親説,"我們去理髮店吧,先把自己體面了,然後才進去。一會兒我們坐電梯一直到頂層。"弗蘭克沒有料想到,人行便道上的那段時間竟是這次旅行最愉快的時刻。那間理髮店確實不錯,大樓一層那飄着雪茄、雨傘和女
香水味的大理石大廳也很有氣派,然而之後的體驗就每況愈下了。電梯沒有飛翔的
覺,而只有壓抑和暈眩反胃。到了頂層之後,弗蘭克只記得白茫茫一片的燈管和一個非常瘦削的女士。她的襯衣領口開得有點低,可以看到她身上留下了不少帶狀勒痕,那顯然是她穿的過緊的內衣留下的印跡。她叫他"小傢伙",還給他演示飲水機怎麼
作:"注意看哦,小傢伙。看我按下按鈕之後冒上來的那個大泡泡,卟嚕,是不是很好玩啊?來,你自己來試試。"弗蘭克也無法忘記看到菲爾茲先生時那種劇烈的不舒服的
覺。這即使不是他見過體形最龐大的人,至少也是最胖的一個。他眼鏡鏡片反
着辦公室裏的燈光,所以他説話的時候弗蘭克
本看不到他的眼睛,而且他説話非常大聲,好像
本不會去聽對方有什麼回應。
"嗯,還真是個大小夥子啊!你叫什麼名字啊?喜歡上學嗎?嗯,真是太好了,你喜歡球吧?"他最叫人討厭的是濕濕的嘴巴,每次他嘴
活動時,懸着的唾沫也跟着耀武揚威。這讓弗蘭克在吃午餐(或正式午餐)時倒盡胃口,儘管午餐選在一家大酒店的餐廳。菲爾茲先生咀嚼東西的時候從來不會把嘴閉上,而且還在他的水杯邊緣留下了很多白
的食物殘渣。有一次他把一塊麪包卷浸進湯汁小碗,泡軟之後迫不及待地
進嘴裏時,就這麼讓一塊麪包掉在西裝馬甲上留下很顯眼的一塊污跡。
"你説得真是一點不錯,奧特,"整個午餐過程厄爾不斷地重複這句話,"在這件事情上我完全同意你的觀點。"他把目光轉向弗蘭克的次數很少,就那寥寥幾眼還帶着點驚訝,像是在思忖為什麼弗蘭克會坐在那裏。後來的比賽也讓弗蘭克非常失望:兩個隊都沒有打出全壘打,而在弗蘭克的淺理解中,全壘打是這項運動唯一值得關注的東西。比賽的最後一個小時太陽直直照進他眼睛,讓他
到頭疼。他很想去衞生間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跟父親説。然後是地鐵裏那段陰鬱的回憶,父親因為弗蘭克沒有禮貌地跟菲爾茲先生説上一句:"謝謝您,今天我非常開心。"而非常氣憤。當他們在列車上等待車門開啓時,弗蘭克藉着冰冷的燈光偷偷打量父親。父親的臉上顯出體力耗竭、道德挫敗的樣子。他看上去鬆弛、蒼老、滿目瘡痍。弗蘭克低下頭來,卻發現父親的褲腿在有節奏地抖動着,原來他把一隻手放在口袋裏
套自己的生殖器。
這一幕場景自然成了弗蘭克對那一天印象最為深刻的部分。而那天晚上,當他獨自一人輕手輕腳來到衞生間,讓他不斷地反胃想吐的卻是奧特·菲爾茲正在大嚼食物的嘴巴。
幾年之後他才把事情的碎片拼湊起來,清楚其中的關係。父親本來是諾克斯公司在紐華克一家分公司的經理助理,僥倖逃過了大蕭條時期大規模的裁員和失業,後來不知怎麼得到總公司的賞識,讓他成為奧特·菲爾茲助手的候選人之一。(至於奧特這個怪異的名字,弗蘭克也慢慢理解了。奧特很有可能就是"奧迪斯"的簡稱。在一家有好多比爾、傑克、赫布斯和特德的公司,像"厄爾"這樣找不到簡稱的名字反而是個缺陷。)不過這個提升沒有實現,因為公司高層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奧特可以在沒有助手的情況下處理好他的工作。厄爾·惠勒在午餐或球賽時就已經知道或猜到這個結果。
無論父親有沒有接受現實,弗蘭克知道父親直到生命的盡頭也沒能理解為什麼會失敗。從開始到最後的沉淪,父親始終沒能理解這次的失敗和接下去一連串的打擊到底是怎麼回事。後來的幾年他總是被調來調去,直到戰後很快就退休了(就在奧特·菲爾茲退休並去世不久後)。厄爾離職之前從原來的經理助理被調到賓夕法尼亞州哈里斯堡去做普通的推銷員。在那些年裏面,在益增加的困惑中,他認識不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他的
子在艱辛中迅速衰老,大兒子和二兒子對自己
本漠不關心,最後還有小兒子的叛逆、冷漠以至道德淪喪。
一個碼頭工人!一個自助餐廳收銀員!這就是他的兒子。一個不懂得恩,對他懷恨在心的不孝之子,每天和一羣不知所謂的人在格林威治村裏面招搖過市。他是一個蔑視一切規矩的壞小子,從不顧念母親,六個月甚至八個月不給家裏寫信。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封,上面卻沒有回郵地址,只有短短一行字:上週結婚了,有時間會帶她回來。
厄爾幸運的是,當他的兒子在哥倫比亞大學附近的一家廉價酒吧跟朋友聊天時,他不在現場。那是1948年,他的朋友叫薩姆,哲學系畢業生,也是個慵懶的青年。他在學生職業介紹所裏做兼職。
"出什麼事情了,弗蘭克?我還以為你已經回到歐洲去了呢。"
"開玩笑。愛波有了。"
"上帝啊。"
"聽我説,我們可以用很多角度來看待我現在的處境,薩姆。我們不妨這樣看吧。我現在需要一份工作,明白嗎?我還希望這份工作不要讓我太心煩。我所想要的,就是掙到足夠的錢來混過接下來的這一兩年,直到我想清楚一些事情。同時我需要保有"我自己"。所以我最想避免的是那種可能會被認為"有意思"的工作,避免那種會觸動我的東西。我想找一家規模龐大歷史久遠的公司,已經悶頭掙了好幾百年的錢,會找八個人去做一份無聊的差使,因為他們沒有人會真正在乎工作完不完成。我希望自己可以走進那家公司告訴他們:嘿,你們可以在一天很多個小時裏擁有我的身軀和我美好的大學生招牌笑容,我要的回報不過就是一筆像樣的收入,除此之外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薩姆,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想我明白了,"這位哲學系學生説,"跟我一起回辦公室。"在那邊,薩姆託了託鼻樑上的眼鏡,翻出一疊卡片,然後開始寫下一份能符合弗蘭克要求的公司清單。其中包括一家龐大的青銅黃銅生產商,一家公用設備公司,一家生產各種紙質包裝袋的巨人企業。
當弗蘭克看到諾克斯商業機械公司的名字也被加到清單上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薩姆錯了。"喂,等等。我知道這肯定是你搞錯了。"接着他跟薩姆簡單地講述了他父親的職業生涯。沒想到這個學哲學的傢伙還聽得津津有味。
"你會發現情況已經改變了,弗蘭克,"薩姆説,"他那可是大蕭條時期,你別忘了。還有,他一直做外派的工作,而你會待在總部辦公室。老實説這個地方正是你想要的。我知道里面有些傢伙除了領支票之外連手指頭都懶得動一動。如果我是你,我在面試的時候會提起父親的名字,這樣或許有點幫助。"面試的那天,弗蘭克獨自走到諾克斯大樓的暗影下,第一次到訪大樓的回憶又纏繞着他("你最好抓緊我的手,這個十字路口有點亂。")。於是他決定,在面試中完全不提起父親或許會更好玩。後來他果然沒説,並且當天就順利得到了這份工作。辦公地點在十五層那個名叫"銷售促進部"的辦公室。
"銷售什麼部?"愛波問,"促進?我不太明白。那麼你的工作是什麼?"
"誰他媽知道啊。他們找人給我解釋了半個小時,可我還是沒怎麼聽明白,我估計他們自己也不明白。不過你不覺得這太好玩了嗎,我居然去了老諾克斯商業機械公司。等着看我把這件事告訴老頭子吧,等我告訴他我甚至沒提他的名字。"於是這一切就開始了,以一種笑話的方式。其他人可能不覺得好笑,但他心裏有一種隱秘的愉悦。他慵懶地對付掉每天的工作,用像貓般的姿態在公司裏踱步。愛波説這種步姿"非常"以後,他便習慣了以這種方式走路:緩慢,充滿傲慢的男
氣概,傳達出對四周緊張
和匆匆忙忙的不屑一顧。對於弗蘭克來説,這個笑話最
彩的部分要從下午五點開始。他會跟其他諾克斯人一樣扣上外套,衝着其他人點頭微笑,從電梯裏出來的時候跟他們道一聲晚安,接着搭乘巴士回到貝休恩大街。他要先走兩段已經鏽跡斑斑踩上去嘎嘎作響的階梯,接着打開一扇被反覆上漆變得像蟾蜍皮膚一樣凹凸不平的門,然後進入一個寬敞整潔的房間。裏面有讓人暈眩的香煙、蠟燭、橘子皮和古龍香水的味道,而且還有一位衣衫凌亂但美麗的女孩在等着他。這間公寓一點都不像諾克斯人的家,這個女孩也一點不像諾克斯人的
子。他也不像其他人一樣先喝一杯雞尾酒,而是直接跟等候着他的女孩做愛。有的時候他們在牀上,有的時候在地板上。有的時候兩人要一直糾纏到十點多才爬起來,然後走進安靜的大街上吃飯。這時候諾克斯大樓已經在千里之外了。
工作快滿一年的時候,弗蘭克發現這種愉悦逐漸淡漠。尤其讓他失望的是,身邊的人並不覺得他來到父親曾經工作過的公司是一個笑話。"哦,你是説你父親曾經在這裏工作?"每次弗蘭克跟他們解釋的時候,他們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其他那些孝順、馴服、沒有絲毫冒險
神的年輕人一樣。不久以後(尤其是在第二年之後,當時他父母都相繼過世),弗蘭克就不再解釋這些了,轉而去説工作上他覺得好笑諷刺的事情,比如他的個人理想和諾克斯公司目標之間的巨大反差,公司希望他投入的
力和他實際投入之間的差距。"在諾克斯這種公司最大的優點在於,每天早上九點你可以切斷你腦子的電源,讓它停止一整天,而沒有人會看出腦子轉不轉動有什麼區別。"又過了一些時候,尤其是搬到郊區之後,他開始迴避任何關於他工作的問題。每次別人問到他怎麼謀生時,他都會回答他其實什麼都沒幹,因為他的工作是人們可以想到的最無聊的工作。
在劇社演出結束之後的第一個週一,他還是用一貫的機械狀態走進了諾克斯大樓。現在陳列窗裏展示的是全新的產品。亮廣告宣傳畫裏是一羣身材苗條、打扮時尚的女人,一邊微笑一邊把手裏的鉛筆指向列舉出來的產品優勢——速度、
確度、
控
。在宣傳畫後面是滿滿的樣品。其中有些樣品,尤其是那些簡單的機械,看上去很像他父親二十年前充滿熱情地跟他介紹的舊機器,只不過那時候黑
的稜角分明的外觀設計,已經被現在渾圓的所謂"刻紋形"所取代,現在新產品的外殼都是牡蠣
的顏
。其中有一些機器處理公務的速度,快到超過了厄爾·惠勒當時的想象。現在就在這間展示廳裏,就在最遠端燈光最明亮的位置,一台帶有"諾克斯500電子計算機"標誌的機器已經擺放好了。
據粘貼在它底部的標誌説明,它可以"在三十分鐘之內完成一個人用一台普通計算器花一輩子才能完成的任務。"但是弗蘭克一眼都不看就走進了大廳,心不在焉地伸出指頭按電梯按鈕,也沒有注意到,到底是哪個電梯管理員跟他打了招呼。(他極少注意到他們,除非碰到的是那兩個體貌特徵突出到他無法忽視他們存在的人。其中一個是個膝蓋發抖得很厲害的、非常老邁的人,另外一個是個體形龐大,
股像女人高高翹起,但頭上
髮像嬰兒般稀疏柔軟的愣小子。)走進電梯之後他很禮貌地站到了靠牆的位置,接着聽到了電梯門關閉的聲音,隨後就淹沒在同事嘈雜的談話聲當中了。其中有一個深沉的聽上去像是大平原地區口音的聲音,內容都是關於路程啊旅途啊最好的住宿啊等等,"當然在往芝加哥去的時候我們碰到了有點惡劣的天氣——於是我説:什麼,你在開玩笑麼?然後他説:不,聽我説,我沒開玩笑…"除了這個聲音之外,弗蘭克還隱約聽到了七八個男聲女聲,在排氣扇的嗡嗡作響中輕聲互道早安。然後到了點頭側身避讓的例行公事,那些要出去的人邊小聲念着"不好意思"邊擠向前去,電梯門打開,關上,再打開,再關上。電梯緩緩上升,十一層,十二層,十四層…
乍一看,諾克斯大樓最上面的那幾層都是一模一樣的。每層都是一個很開闊的大房間。天花板的白燈管直刺刺地往下照,整個房間被間隔成宮似的隔間和過道。間隔用的隔板從
至肩膀的一截是很厚的沒有邊框的平板玻璃,經過了起皺工藝呈現一種半透明的藍白
。對於任何一個剛剛從電梯裏走出來的人來説,整個房間給人的
覺就像是一個碩大的室內游泳池,遠處近處都有很多游泳者在動來動去,有些人直直向前遊,有些人在踩水,有些人正探出或潛入水面,大部分的人則淹沒在水面以下——當他們沉沒在他們的座位裏,他們的臉分解成一片晃盪的模糊的粉紅
。如果繼續往房間裏走,這個幻象會逐漸消散,因為這裏面的空氣非常乾燥。弗蘭克多次抱怨道:眼睛都他媽幹得要掉出來。
儘管有很多的抱怨,他有時會帶着罪惡從極度不舒服的辦公室裏
受一點愉悦。多年來他常常調侃,如果有一天他離開了,他會懷念老諾克斯,當然,他的意思是説他會懷念這裏的人。"他們確實是一羣很不錯的人,至少中間有些人是這樣。"但是老實説,他無法否認自己對十五層辦公室有着歸屬
。這些年裏他沒有看出這層樓跟別的樓層有什麼大的區別,唯一的不同是這裏是"他的"樓層。這裏光亮刺眼、空氣乾燥,這裏履行着
復一
單調的生活步驟。這裏教會了他全新的方法去安排白天的時間——差不多是時候下去喝杯咖啡了,差不多是時候去吃午餐了,差不多是時候回家了。這三件事情是每個工作
當中相對愉快的部分,但是他發現自己已經習慣去依賴其他那些時間,那些要用來
費的時間,就像一個殘疾人已經習慣去依賴那些肯定會反覆侵襲的疼痛。這已經成了他的一部分。
"早上好啊,弗蘭克。"文斯·拉斯洛普在打招呼。"早上好啊,弗蘭克。"艾德·斯默在打招呼。"早上好,惠勒先生。"這是格雷斯·曼庫索的聲音,她是市場調研部赫爾布·昂德伍德的下屬。
他的腳知道要在那個標上"銷售促進部"的過道拐過去,知道需要走多少步就可以繞過前三個小隔間走進第四個隔間裏。他相信即使睡着了他的腳也能自己走到目的地。
"您好!"莫莉·格魯布説。她是這層樓的接待員,同時也是約森夫人打印部的員工。她用一種諂媚的、很有女人味的腔調來打招呼,當他側身讓她走過時,弗蘭克有一種衝動要摟住她把她帶到某個地方去(也許是郵件收發室,也許是貨用電梯),在那裏他可以坐下來,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掉她身上的藍
衣,然後把她的兩個
房輪
放進自己的嘴裏。
弗蘭克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衝動了,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就在他產生衝動的同時,他腦子裏想的是:幹嗎不呢?
他的雙腳很負責任地把他帶到了自己的工作間,門口的塑料名牌上寫着:j。r。奧德威,f。h。惠勒。他在門口停了下來,一隻手搭在玻璃隔板上以便能轉過來看着她。這時候她已經走到了過道的另外一頭,她的股在短裙的包裹下有節奏地擺動着,弗蘭克盯着她一直到她沉沒進隔板的水平線下,潛入她自己接待員的座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