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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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沒有睡着。”胡雪巖答道:“我在擔心王大老爺。”

“王大老爺怎麼樣?”

“這時候沒有工夫談。開了船再説。”解纜開船,也得要些工夫,胡雪巖一個人坐在船艙裏喝茶,懶得開口,自從與王有齡重逢以來,他的情緒從沒有象這樣惡劣過。

“到底啥事情?”阿珠問道:“這樣子愁眉不展,害得大家都不開心。”聽這話胡雪巖到歉然,心情便越發沉重“嗐!”他突然站起身來“我今天不走了!王大老爺的公事有麻煩,我走了對不起朋友。阿珠,你叫他們停船。”等船一停,老張和陳世龍不約而同的搭了跳板,都來到胡雪巖艙裏,查問原因。

這時候他的心情輕鬆了,把王有齡奉令赴新城辦案的經過説了一遍,表示非跟他在一起不可。

“我事情一辦好,就趕了上來,行李也不必卸了。”

“如果事情沒有辦完,趕不到呢?”陳世龍針對這個疑問作了建議:“我們在松江等你,有尤五照應,船上的貨決不會少。”胡雪巖覺得這辦法十分妥貼,欣然同意,隨即單身上岸,僱了乘小轎,直接來到王家。

王有齡家高朋滿座,個個都穿着官服,看樣子都是“州縣班子”自然是“聽鼓轅門”的候補知縣。胡雪巖自己雖也是捐班的“大老爺”但從未穿過補褂、戴過大帽,與這班官兒們見面,先得一個個請教了,才好定稱呼,麻煩甚大,所以踏人院子,不進大廳,由廊下繞列廳房一間小客廳去休息等候。

等聽差的捧了茶來,他悄悄問道:“你家老爺在談什麼?”

“還不是新城的事!聽説那和尚厲害得很,把新城的縣官都殺掉了。為此,我們太太愁得覺都睡不着。”胡雪巖大吃一驚!這一來,事情越鬧越大,必不能善罷干休,王有齡真是“濕手捏了乾燥面”怕一時料理不清楚了。

於是他側耳靜聽着,不久就清楚了,那些候補州縣,奉了撫台的委札,到王有齡這裏來聽候差委,此刻他正召集他們在會議,商量處理的辦法。你一言,他一言,聚訟紛壇了半天,只聽有個人説道:“現在是抗糧事小,戕宮事大,首要各犯,朝廷決不會放鬆。我看,第一步,要派兵分守要隘,第二步,才談得到是剿、是撫,還是剿撫兼施?”胡雪巖暗暗點頭,只有這個人説話還有條理,外面的王有齡大概也是這樣的想法,只聽他説:“高明之至。我還要請教鶴翁,你看是剿呢?還是撫呢?”

“先撫後剿。”那個被稱做“鶴翁”的人,答得極其脆。

“先撫後剿,先撫後剿,這四個字的宗旨,確切不移。”王有齡很快地説:“我索再請教鶴翁,能就撫自然不必出隊進剿,所以能撫還是要撫。應該如何着手?想來必有高見。”

“倒是有點看法,説出來請王大人指教”胡雪巖正聽到緊要地方,誰知聽差奉命來請,説是王太太吩咐,請他到裏面去坐。彼此的關係,已超過“通家之好”的程度,內眷不避,胡雪巖便到內廳去見了王太太。

“你看,好端端在湖州,上省一趟,就派了這麼件差使!”王太太愁眉苦臉地説“省城裏謠言很多,都説新城這件事,跟‘長’是有勾結的。那地方又在山裏,雪軒一去,萬一陷在裏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時候怎麼辦?”

“不要緊,不要緊!”胡雪巖為了安她,只好硬起頭皮拍脯“有我在!我來想辦法,包你平安。”

“是啊!”王太太有驚喜之“雪軒常説,什麼事都靠你。你們象弟兄一樣,你總要幫幫你哥哥的忙。”

“那還用説。你先請放寬了心,等他回頭開完了會,我們再來商量。”於是胡雪巖便大談王有齡在湖州的情形,公事如何順利,地方如何愛戴,盡是些好聽的話,讓王太太好忘掉新城的案子。

談到中要開飯了,王太太派人到外面去催請,把王有齡催了進來,他一見胡雪巖便問:“你怎麼沒有走?”

“把你一個人先在這裏,我在船上提心吊膽,雪公,你想想那是什麼滋味?”王有齡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但他知道自己的覺跟胡雪巖做朋友,實在夠味得很!

“雪巖,”他眼睛都有些潤濕了“這才是生死患難之!説實話,一見你的面,神就是一振。事情是很棘手,不過你來了,我倒也不怎麼怕了。”玉太太聽他們這一番對答,對胡雪巖的看法越發不同,而且她也跟她丈夫一樣,愁懷一政,這幾天以來,第一次出現了從容的神

“有話慢慢談,先吃飯!”她對王有齡説“一直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香。今天可以舒舒服服吃餐飯了,你們弟兄倆先吃灑,我做個‘紅糟雞’替你們下飯。”王有齡欣然讚許,對胡雪巖誇耀他太太的手藝:“你嚐嚐內人的手段!跟外面福州館子裏的菜,大不相同。”於是都變得好整以暇了,王有齡擎着酒杯為胡雪巖細述新城一案的來龍去脈,以及眼前的處理辦法。果然如胡雪巖所想象的,那些奉派聽候王有齡差委的候補州縣中,管用的只有那個“鶴翁”

“此人名叫嵇鶴齡,真正是個人才!”王有齡説“足智多謀,能言善道,如果他肯幫我的忙,雖不能高枕無憂,事情已成功了一半。”

“喔!”胡雪巖問“他的忙怎麼幫法?”

“去安撫!”王有齡説“新城在省的紳士,我已經碰過頭了,那幾位異口同聲表示,有個得力的人到新城就地辦事,事半而功倍。本來也是,遇到這種情形,一定是‘不入虎,焉得虎子’!無奈能幹的,膽小不敢去,膽大敢去的,又多是庸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非我自己去,我不能去就得找嵇鶴齡這樣的人。”

“我明白了。嵇鶴齡不肯去的原因何在?也是膽小?”

“哪裏?”王有齡説“此人有謀有勇,沒有把那班擾民,放在眼裏。他只是不肯去”不肯去的原因是他覺得不合算。王有齡談嵇鶴齡的為人,吃虧在恃才做物,所以雖有才幹,歷任大僚都不肯或者不敢用他,在浙江候補了七八年,派不上幾回差使,因而牢騷極多。

“他跟人家表示:‘三年派不上一趟差,有了差使,好的輪不着,要送命的讓我去。我為何這麼傻?老實説,都為王某某還是個肯辦事、腦筋清楚的,我才説幾句。不然,我連口都懶得開。’”王有齡説:“今天這一會,其實毫無影響,我一直在動腦筋的是,設法説動嵇鶴齡,誰知勞而無功!”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雪公,你的條件開得不夠吧?”

本談不上!嵇鶴齡窮得你們杭州人説的‘嗒嗒嘀’,但就是不肯哭窮,不談錢,你拿他有什麼辦法?”工有齡停了一下又説體諒的話“想想也難怪,八月半就要到了,要付的帳還沒有着落,轉眼秋風一起,冬天的衣服還在長生庫裏。聽説他最近悼亡,留下一大堆孩子要照應。心境既不好,又分不開身,也實在難怪他不肯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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