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珊瑚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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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我再看一下這垂死的人,他的生命一點一點消失了。他蒼白的面,由於有明亮的電光照在他臨死的牀上,更顯得慘白。我看他的聰明頭額有很多過早的皺紋,那是生活中的不幸或多年的貧苦給他造成的。我要從他嘴裏偶然吐出的一些話,明白他生平的秘密!

"您可以退出了,阿龍納斯先生。"尼摩船長這時對我説。

我出來,讓船長一人留在危急病人的房裏,我回到我的房中,為了剛才的場面情緒很動。那一整天,我心中有種種不祥的預,十分不安。夜間睡得不好,睡夢中時常驚醒,覺得聽到了遠遠傳來的悲嘆和好像唱喪歌的聲音。這是對死者的禱詞,用那種我不能懂得語言説出來的禱詞嗎?

第二天早晨,我又到了平台上,尼摩船長已經在那裏了。他一看見我,就走到我面前來。

"教授,"他對我説,"您願意今天去作一次海底散步嗎?"

"我的同伴可以一同去嗎?"我問。

"如果他們願意,他們可以一同去。"

"我們一定跟您去,船長。"

"請你們就去穿潛水衣。"關於那個危急病人或死人的消息,他再也不提。我到尼德。蘭和康爾那兒,把尼摩船長的提議告訴他們。康爾立刻就答應去,這一次加拿大人也表示很樂意跟我們一道去。

時間是早上八點。到八點半,我們穿好了這次散步穿的潛水衣,並帶上探照燈和呼器。那座雙重的門打開了,尼摩船長和跟在他後面的十來個船員一齊出來,我們到了水下十米的地方,我們的腳便踩在諾第留斯號停下來的海底地上)一段輕微的斜坡路通到崎嶇不平的地面,深度大約為二十五米左右。這地面跟我第一次在太平洋水底下散步時看見過的完全不一樣。這裏沒有細沙,沒有海底草地,沒有海底樹林,我立即認識這一天尼摩船長請我們來的這個神奇地方;這個地方是珊瑚王國。

在植蟲動物門、翡翠綱中,有礬花這一目,這一目包含礬花、木賊和珊瑚三科。珊瑚屬於珊瑚科,是一種奇怪的東西,曾經先後被分人礦物、植物和動物類。在古代它是治病的藥方,在近代是裝飾的珍寶,一直封1694年,馬賽人皮桑尼爾才明確地把它們作為動物分類。

珊瑚是一羣聚集在易碎的和石質偽珊瑚樹上的微生物的總體。這些珊瑚蟲有一種獨特的繁殖力,像枝芽滋生一樣,它們有自己本身的生命,同時又有共同的生命,所以這種情形好像是一種自然的社會主義;我知道最近關於這種奇怪的植蟲動物的研究結果,照生物學家的很正確的觀察,珊瑚蟲在分支繁殖中就起礦化作用,對我來説,去參觀大自然種植在海底下的一處石質森林,實在是最有興趣不過的了。

蘭可夫探照器使用起來,我們沿着正在形戌的珊瑚層走去,這些珊瑚脈經過相當的時間,有一夭將要把印度洋的這一部分海面封閉起來。路旁盡是錯雜的小珊瑚樹所形成的混亂的珊瑚樹叢,枝權上遮滿白光閃閃的星狀小花。不過,跟陸地上的植物正相反,固定在海底岩石上的珊瑚樹的枝權,全是從上到下發展的。

燈光在彩很鮮豔的枝葉中間照來照去,發生無窮的美麗人的景象。我好像是看見薄膜一般的和圓筒形樣的細管在海波下顫動。我要去採它們的帶有纖維觸鬚的新鮮花瓣(有的剛開,有的剛頭)的時候,有些身子輕快、鰭迅速擺動的魚走來,像鳥飛過一樣觸動了它們。但是,一當我的手挨近這些活花朵,這些有生命的含羞草的時候,花叢中立即發出警報來了。於是雪白的花瓣縮人它們的硃紅匣中去了,花朵在我眼前消失了,珊瑚叢隨即轉變為一大團的石圓丘。

偶然的機會把這種植蟲動物的一些最寶貴的品種擺在我面前。這種珊瑚跟在地中海、在法國、意大利和巴巴利海岸打到的,一樣有價值。商業上對於其中最美的幾種給了"血花"和"血沫"這樣詩意的名字,它們的鮮豔顏證明這是有道理的。這種珊瑚一直賣到五百法郎一公斤;在這一帶的海水裏面實在是藴藏有無數打撈珊瑚人的財富呢。

這種寶貴的物質時常雜有其他種類的珊瑚樹,因此構成名為"馬西奧達"的密集和混雜的整塊珊瑚,在這些整塊珊瑚上面,我看到很美麗的玫瑰珊瑚品種。

不久,珊瑚樹叢就緊密連攀起來,樹枝分佈增長起來,好像是真正的石質叢林和奇矮建築的長槽在我們腳步面前擺開了。

尼摩船長走人一條長廊般的黑暗過道,從這條傾斜的過道,我們到了一百米深的地方。我們的蛇形玻璃管中的光學,照在這些天然的凹凸不平的拱形建築物上面,照在像水晶燭台一般安排着的、火星點綴起來的下垂花板上時。

發生魔術般人的力量,在珊瑚的叢枝中間,我又看到一樣新奇古怪的珊瑚樹,海蝨形珊瑚,節肢蝶形珊瑚,又有些團聚成堆的珊瑚,有的是青,有的是紅,真的像是鋪在石灰地上的海藻,這些珊瑚堆,生物學家經過長久的討論後,才明確地把它們列入植物中。但據一位思想家所指出,"它們或者就是生命剛從無知覺的沉睡中掙扎起來,又還沒有完全離礦物的物

走了兩個鐘頭,我們到了t9百米深的地方,那地方就是珊瑚在上面開始形成的最後邊界。但在這裏的,不是孤立隔開的珊瑚叢,不是低樹林的叢木,而是,廣大的森林,巨大的礦物草木,大的石樹,由那些海葛藤,漂亮好看的羽草花圈壞結合起來,受到各樣彩和反光的點綴,非常好看。它們的高大樹枝深入海水陰暗中不見了,我們就在下面自由自在地走過,我們腳下有管狀珊瑚,腦形貝,星狀貝,菌狀貝,石竹形珊瑚,形成一條花卉織成的地毯,現出光輝奪目的各種顏

實在是難以形容,難以描繪的景象!啊!為什麼我們不能換彼此所到的印象!為什麼我們關在這金屬玻、璃的圓盔中!為什麼我們被阻止,彼此不能説話!至少,希望我們生活能跟繁殖在海水中的魚類一樣,或更進一步,能跟那些兩棲動物一樣,它們可以在長期間內,隨它們的意思,往來地上,游泳水中!

可是尼摩船長站住了。我的同伴和我也停止前進,我回過頭來,看見船員們作半圓形圍繞着他們偽首領。我更細心地看,看到其中有四人肩上抬着一件長方形的東西。

我們站的是一塊寬大空地的中心地方,圍繞四周的是海底森林的高大突出的枝權。我們的照明燈在這廣闊的空間中出模糊的光線,把地上陰影拉得特別長。空地的盡處,更是漆黑,只有珊瑚的尖刺留住了一些稀疏的亮光。

尼德·蘭和康爾站在我身邊。我們留心看着,我心裏想,我是要參加一個很離奇的場面了。我觀察地面,看到好幾處,由於石灰質的堆積,由於人手的規律的安排,有微微隆起的瘤子,地面顯得鼓起來的樣子。

在空地中間,隨便堆起來的石頭基礎上,豎起一副珊瑚的十字架,這十字架兩邊橫出的兩條長胳膊,簡直使人要認為是石質的血製成的呢。

尼摩船長做個手勢,一個船員走上前來,他在距十字架幾英尺遠的地方,從間取下鐵鍁,開始挖坑。

我完全明白了!這空地是墓地,這坑是墳,這長形的東西是昨夜死去的人的屍體!尼摩船長和他的船員們來到這隔絕人世的海洋底下,這所公共的墓地,埋葬他們的同伴。

不!我的心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動,這樣的緊張!從來沒有過更動人的思想像現在這樣侵到我的腦中來!我簡直不想看我的眼睛所看見的東西了!

不過墳挖得很慢。魚類被驚動,到處亂跑。我聽到石灰質的地上鐵鍁叮叮作響,鐵鍁有時碰到丟在水底下的火石,發出星星的火光。墳漸漸加長,漸漸加大,不久便相當深,可以容受屍體了。

這時抬屍體的便走近前來,屍體用白的麻布裹着,放到濕潤的坑中去。尼摩船長兩手叉在前,死者曾經愛過的所有的朋友們,都跪下來,作祈禱的姿態。我的兩個同伴和我也很虔誠地鞠躬敬禮。

於是被那地上挖出的土石掩蓋起來,地面形成微微的隆起。

當墳填好了,尼摩船長和他的船員都站起來,然後走到墳前,大家屈膝,伸手,作最後告別的姿勢。

燃後這隊送葬的隊伍沿着原路,在森林的拱形建築物下,一堆一堆的叢林中間,走過了很長的珊瑚叢,總是往上走,向着諾第留斯號回來。

最後,船上的燈光出了,有一道長長的光線,把我俯一直引到諾第留斯號。我們回到船上的時候,正是一點鐘。

我換了衣服,走上平台,心中正受着可怕思想的纏繞。

就走到探照燈旁邊坐下。

尼摩船長走到我面前;我站起來,對他説:"就是跟我預料的一般,那人在夜間死了嗎?"

"是的,阿龍納斯先生。"尼摩船長答。

"他現在長眠在他的同伴身邊,在那珊瑚墓地中嗎?"船長突然用他痙攣的手、粑臉孔遮住,他沒法抑制他發出的更,隨後他説:"那裏,海波下面幾百英尺深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安靜得墓地!"

"至少,船長,您的死去的同伴們可以在那裏很安靜地長眠,不受鯊魚的欺負!"

"是的,先生,"尼摩船長很嚴肅地回答,"不受鯊魚和人物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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