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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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件大事,無論在馬尼拉的華僑圈子,或菲律賓的上社會,畢竟,莊志文家族的財勢在此地舉足輕重,莊家長子訂婚,怎能不轟動一時呢?
雅之終於答應了志文,她終於是答應了,無論如何,她是釋放了自己,在情上!
訂婚典禮在莊家自己的新酒店頂樓舉行,雖然請的客人並不多,帖子也只發了兩百份,然而自動來道賀、來觀禮的人不計其數,這原是個錦上添花的社會嘛!
中文報、英文報都以巨大的篇幅報導,志文和雅之的照片都刊出來,照片上的志文除了原有的嚴肅、驕傲外,還有一絲勝利者的笑容。雅之卻笑得斯文、淡漠,她臉上看不出喜氣,卻有一份旁觀者的味道,也許是她個含蓄吧!何雅之,何校長的女兒,,華僑孩子大多數都念過何校長的學校,校長的女兒,理當比別人更含蓄啦!
全馬尼拉的人都知道這件喜事,全馬尼拉的人也都看見報上的消息和照片,誰都説是郎才女貌,天作主合,不是嗎?即使不認識他們的人,即使一些看英文報的外國遊客,即使一些從香港來的旅行團,即使…公海上獲救的台灣貨輪船員,聽見消息,看見報紙的人都由衷的祝福他們,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那是一家二或三
酒店,也是莊志文父親的另一產業,在“海傍大道”和“柏德富拉”街的轉角處,並不太高的六層樓,有一百五十間客房。平
除非是旅遊旺季,否則總不容易客滿,這種有十五年曆史的小型酒店,怎麼能和新式的豪華酒店競爭呢?今天這兒卻顯得特別熱鬧,原來台灣貨輪獲救的三十幾名船員全住在此地,是莊志文父親免費招待他們的!
午餐之後,船員們三三兩兩回到房裏,在此地人地生疏,又加上沉船使他們失去所有財物,他們不可能在此時此地還有玩樂、遊覽的心,只盼望船公司能早安排他們飛回台北與家人團聚。
其中只有一個人看來特別,他似乎焦躁不安,有時又十分興奮,他好像不怎麼急於回家,他眼眸中特別明亮的光芒告訴人,他…有所盼望,有所目的!
他是個高大的男孩子,一身陳舊的牛仔褲、牛仔襯衫,頭髮長,鬍鬚也長,掩飾了他原來的面貌。不過,無論如何,他年紀很輕,他只是船上一個普通水手。
他也乘電梯回到五樓的房間。他手上拿着一大疊報紙,還有厚厚的一本電話簿。他的同伴都在奇怪,拿電話簿做什麼?莫非這總是沉默的怪人在馬尼拉有人?
懷疑也只是放在心中,沒有人理會他…有人又如何?連護照都失去的情形下,難道他還能單獨先回台北?這可不是有錢就能買飛機票這麼簡單的事啊!
那怪人默默的回到房裏,是一間單人的小房間,一張牀,一張沙發,小小的浴室,就沒有什麼能供轉身的地方了。這也無妨,原是免費招待,他不在乎住包壞的地方,這兒總比船上的大艙來得通氣得多,他能到馬尼拉已是奇蹟、是萬幸,如果他能…眼前一閃,他看見報紙上那張志文和雅之合照的照片,一剎那間,他全身的動作都停止了,只是目不轉睛的對着那照片。
沒眼花?沒看錯?是那個念醫科的莊志文?那嚴肅,那驕傲,那頂天立地的氣概,還有那勝利者的笑容,是他,莊志文,化成灰也認得的莊志文,他…他…終於是訂婚了,和雅之!
雅之這個名字在他中抹過,像一把尖刀硬生生的划過去,留下一條深深的傷口,鮮血不停的湧出來。雅之!雅之終於和莊志文訂婚,在昨天晚上,在他被送來這家酒店暫住的時刻!
過了好久、好久的一段時間,他才慢慢能活動,能思想,也能覺到心中難以忍受的劇痛。
他想盡了辦法,雖是來到馬尼拉,其間的困難、挫折、苦楚也別提了,但還是遲了,雅之已訂婚,她已屬於莊志文。他茫然的走向牀前,志文和雅之的照片還是對着他笑。他扔一個枕頭過去,照片是遮住了,雅之的笑容卻深印心底!
雅之笑得很淡,很含蓄,她原是這樣的女孩子,她不可能用強烈、誇張的方式表現喜怒哀樂,甚至是愛…愛,他心中一陣搐,臉
變得更青更白,今生今世,他可還有資格説這個字?
他的船本該到新加坡,一個颱風把他吹到馬尼拉,他正狂喜的以為是天意,怎樣的天意?讓他看見雅之的訂婚消息?是懲罰他吧?
長長的透了一口氣,他反而笑了。
心中疼痛又如何?失望又如何?雅之已經屬於莊志文,讓他親眼看到,也…死了這條心吧!他已盡了力,盡了全部的力量,他依然得不到…這才是真正的天意吧?雅之那麼好,他有什麼資格得到她?
這倒是一了百了。他從沒想過結果會是這樣,雅之真和莊志文訂婚,他還以為雅之愛他…以為?!天下最不可靠的兩個字,他怎能以為別人的情呢?
也罷,此次大難不死,回到台北該…腳踏實地的從頭來過吧?書自然是念不成,他可以做點事,正正經經的做點事,不再胡思亂想,好高騖遠了。人不踏在地上,怎會有成長、繁盛的機會呢?
只是雅之…心中疼痛得受不了,雅之已屬於莊志文,雅之已永遠離他而去!
他搖搖頭,無聊的翻着電話號碼簿。
他沒有學歷,又是兵役年齡,他沒法子離開台灣,但他又沒有辦法抑制他對馬尼拉的渴望,做海員是他惟一的道路,只有上船,他才能名正言順地離開台灣。他本來打算船到新加坡他就溜的,他不能不趕着來馬尼拉,雅之説過訂婚的…他是趕來了,卻仍是遲了!如果他早來,如果颱風早幾天吹…也沒有用,是吧?雅之訂婚的心意早已決定,他來得遲與早又有什麼不同?
他內心後悔得厲害,當初…為什麼把和雅之的關係得那樣彆扭?他一開始就沒有付出真心,是不是?如果一開始他就坦白,就不隱瞞王蘋的事,今
的一切會不會不同?翻電話簿的手停下來,他看見一個電話號碼,那是雅之提過她父親學校的名字。他用筆寫下了這電話號碼,和那一小行地址,這才慢慢合上簿子。
有電話號碼和地址…對他可有任何用途?這個時候若他出現在雅之面前,她會怎樣?驚奇的見到一個小丑?在這件事上,他和小丑有什麼分別?
實在無聊,他還得在這小房間裏悶多久才能回台北?
拾起地上的報紙,他慢慢的看那段錦上添花的文字。有些人天生是幸運的,一生下來註定有財有勢,有學問,有前途,還有愛情。有些人卻一無所有,這該不是牧師所説的“上帝是公平”的吧?若上帝公平,怎麼能允許莊志文擁有了所有的好條件之後,又擁有全世界?雅之是…全世界吧!
他輕輕的,小心的撕下雅之的照片,只是雅之的那一半,端詳一陣…雅之臉上沒有喜氣,眼中沒有幸福,全身都沒有陽光,雅之…難道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