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07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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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不知道幾點,209寢室的舒田被一陣聲響吵醒。她原本睡得並不沉,醒來時收音機的耳已經滑落到枕頭一旁,正噝噝啦啦地播放着夜午的音樂節目。她翻了個身,將收音機關掉,接着屏住呼
,在黑暗中靜靜辨認着那一陣一陣的聲音,究竟是從哪裏傳來的。
聲音起初並不真切,有點發悶。嘭,嘭,嘭。一聲一聲微弱得,像是某種柔軟但沉重的物體撞擊聲。她疑惑地抬頭看了看其他睡着的人。沒有人醒來,也沒有任何動靜,只有或深或淺的呼聲在寢室裏迴盪。她又看了看窗户,窗簾開着,能看見窗外樹木和樓房黑黝黝的影子。不是從寢室裏傳來的,她想。
也不是天花板。不是門外走廊。那是…
是207寢室。她的心跳開始加快起來,她緩緩地轉頭看着牀旁邊的牆壁,這道牆的另一邊,就是207寢室。
要不要叫醒其他人呢?正這麼想着的時候,牆壁那邊突然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響。似乎還有很多碎片落在了地上。是窗户被打破了嗎?難道,207寢室的窗外有人?但又不太可能。在207寢室的外牆上,本沒有站立的地方,不可能有人。她在腦中猜想着各種各樣的可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
然而似乎所有聲響都從這時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舒田靜靜地等了很久,直到不知不覺地再次睡了過去。
睡夢中,有人推她。
快起來,那人説,快點起來。舒田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室友焦急的臉。而其他人不知為什麼,都已經從牀上坐起來了,有的還穿好了衣服。門外走廊上,有人在跑動,還有人在大聲叫喊。怎麼這麼吵?舒田看了看窗外,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與此同時,她聞到一股刺鼻的,好像有什麼燒焦了的味道。
怎麼了?她問。
着火了,室友説,207寢室着火了。
她一下子從牀上跳起來,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其他人的臉。她們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她立刻穿好衣服,跟着室友一起來到門外。
走廊上已經亂成一團。從207寢室湧出的濃煙充斥了整個走廊。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清。舒田不停地撞到從其他寢室跑出來的人。更加無法辨認室友們都在哪裏。她捂住鼻子,在濃煙中摸索着向樓梯口跑去。似乎是看門人一直在喊着,不要慌,不要慌。但沒有人聽他的。走廊和樓梯上不斷有人摔倒,喊叫。有那樣一些瞬間,舒田覺得這彷彿就是地獄,要快點離開這裏。
警笛聲忽遠忽近地傳來。舒田跑到樓下時,已經開始滅火了。滾滾的濃煙從207寢室裏冒出來。本看不見窗户。許多個房間都被籠罩在濃煙之中。噴水槍對着207寢室發
出白
的水柱。樓下擠滿了人,還有從別的宿舍樓趕來看熱鬧的學生。不久後,老師們也都來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舒田想起了夜裏的那一陣聲響。她不知道那和這場火有沒有關係,但卻多少有些不寒而慄。火在兩個多小時以後徹底熄滅了,學生們暫時被止入內。火勢並沒有蔓延到其他寢室,只是燻黑了走廊的牆壁,以及207窗外的一部分。
當我來到現場時,看到的就是那樣一幅圖景。207寢室的窗户已經在滅火時被徹底破壞,剩下一個觸目驚心的黑,就好像樓體的那一部分被整塊挖去一樣。走廊上也同樣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慘狀,看起來比過去更陰暗,也更慘不忍睹。燒焦的味道還殘留着。至於其他人,在當天就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生活,有的正用抹布清洗着寢室的門板。
我走到207寢室門前。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回來。我站在門口向裏面張望時,只想到一個詞:墳墓。除此以外,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形容。焦黑的牆壁和桌椅,燒得只剩下鋼架的牀——難以相信就在幾個月前我還睡在上面。
滅火時噴進來的水還沒幹。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去,站在寢室中央向四周張望着。其實沒什麼好看的。但,當我轉身時便發現——鏡子沒有了。牆上只剩下一個金屬鏡框,鏡框裏是同樣被燒得焦黑的牆壁。
我走過去,隨即在地上發現一些玻璃碎片。只有幾塊而已。其他的估計是在滅火後,被清理出去了。
鏡子碎了?是在着火前,滅火的時候,還是在後來?
“是在着火以前。”尹霞説“209寢室有人聽見了,就在那天凌晨,我們寢室裏傳出玻璃破碎的聲音。”
“有沒有可能是窗户破了?”
“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滅火的時候,大家都親眼看見,是消防隊員把窗户打破,然後才滅的火。”沉默了一會兒,尹霞又低聲説道“這事很可能是鏡子造成的。”
“別那麼想。”我連忙説“也説不定是線路老化。你知道我們宿舍樓也的確是太舊了。”尹霞搖了搖頭。
“你知道嗎,第一個發現着火的人,她看見…我們寢室的門開着。”她説這話時,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天。這兩天裏,老師分別找我們幾個談過話,確定當天晚上我們都在什麼地方,寢室鑰匙有沒有給別人。其他寢室的人也都受到了調查,但只有209寢室的舒田聽見了奇怪的動靜。撞擊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可沒有人知道那是怎麼回事。校方也
惑不解。他們也知道,窗户玻璃是消防隊員打碎的。於是兩天後,校方公佈的起火原因為,宿舍線路老化,導致起火。
可從這天起,原本沉寂了一段時間的207寢室的傳聞,又突然被大家談論起來。幾乎所有人都和尹霞的觀點一樣,認為這火災必定和鏡子有關。那天,我和尹霞在校門口分手以後,她就請了病假,一直沒有來上學。我曾經給她打過電話,在電話裏,她沒有提及鏡子的事,只是顯得有些虛弱和不安。
但一個星期以後,尹霞死了。
她在家門口買了一卷塑料繩,栓在卧室的門把上,套住了自己的脖子,就這樣坐在地上死去。據説這是簡便而死亡率極高的上吊方法。她死於窒息。在這一個星期裏,校方給207寢室換上了新的窗户和門。窗户又用報紙貼好,從外面便看不見裏面的情況。得知我們幾個早已搬出校外,往後大概也不會再回來住,就沒把鑰匙給我們。
尹霞的死加劇了所有人的恐懼與不安。尤其是陳莉和劉芳。她們很快就休學了,手機也換了號碼。我再也沒能聯繫上她們。至於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該抱着什麼樣的心情才好。尹霞對我説的最後一句話是“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呢?她沒有説完,就帶着悽悽慘慘的笑容離去了。我也無從猜想,究竟火災後的那兩天,她是不是經歷了什麼,還是,
本無法承受鏡子帶來的重壓,才決定告別人世的?但,這又何苦呢?
不管怎麼説,夏天就在這樣的混亂與萬般無奈中開始了。一切都開始變得刺眼和讓人眩暈。記憶中許多重要的事總是發生在夏天的。天氣構成了強烈的背景,不那麼容易被遺忘。白晃晃的街道,白晃晃的人羣,白晃晃的車輛以及車輛後揚起的灰塵。水分沒沒夜地從體內
失。
到虛弱,
到累。
到缺少點什麼,又想不起究竟缺少的是什麼。
就在寢室起火前後的那段時間,劉小軍也遇到了一件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