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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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他微笑道“對不起,親愛的老鄉,我完全把您忘記了。有什麼辦法呢!一個隊長無異於一位家長,身上所擔的責任比普通家長還重。戰士們都是大孩子,但是我必須執行國王的命令,尤其是紅衣主教的命令…”達達尼昂不住笑了笑。看到他的笑樣,特雷維爾明白與自己打道的不是一個糊塗人,於是話鋒一轉,談到正題。

“我與令尊誼頗深,”他説道“我能為他的愛子做點什麼呢?請您快告訴我,我的時間不由我支配。”

“先生,”達達尼昂説道“我離開塔布來到這裏,是打算請您看在您不曾忘記的這種誼的份上,賞我一套火槍手隊服。可是到達這裏兩個小時來所看到的一切,使我明白這是一種非同尋常的優待,我擔心自己是否夠格。”

“這的確是一種優待,年輕人,”特雷維爾説道“不過它並非像您想象的那樣,或者像您似乎想象的那麼高不可攀。然而,陛下預料到這種情況,做出了一項決定,很遺憾,我不得不告訴您:要想成為我們火槍隊的一員,必須先經受一番考驗,打過幾仗,立過顯赫戰功,或者在條件不如我隊優越的部隊裏服役過兩年。”達達尼昂默默地欠欠身子。聽説成為火槍手如此困難,他更渴望能穿上火槍隊隊服了。

“不過,”特雷維爾犀利的目光盯住他的同鄉,似乎要看透他的內心“正如我剛才所説,令尊是我的老朋友,看在他的份上,我想為您出點力。我們貝亞恩青年一般都不富有,我想自我離開家鄉之後,情況也沒有太大變化。您身上所帶的錢供您生活大概不很寬裕吧。”達達尼昂高傲地昂起頭,那神氣似乎是説,他並不乞求任何人的施捨。

“很好,年輕人,很好。”特雷維爾接着説道“這種神氣我很悉。我來巴黎的時候,口袋裏只有四埃居,但誰要是説我買不起羅浮宮,我準會和他打一架。”達達尼昂的頭昂得更高了。他這次是帶着賣馬所得的八埃居來闖事業的,比當初特雷維爾先生還多四埃居。

“依我看,您現在手頭不管有多少錢,都要留着別花掉了。我今天就給王家學堂的校長寫封信,明天他就會讓您入校而不收你任何費用。不要拒絕這點小意思。我們不少門第顯赫、家財萬貫的紳士子弟還求之不得呢。您在那裏學習馬術、劍術和跳舞,不時來看看我,告訴我您學得怎麼樣,需要我什麼幫助。”達達尼昂對官場裏待人接物的一套還一無所知,但覺到自己受到的接待是冷淡的。

“唉!先生,”他説道“我現在才明白家父叫我給您的那封介紹信多麼重要。”

“是呀,”特雷維爾先生説道“我正覺得奇怪呢,您出這麼遠的門,竟沒有帶那種必不可少的東西,那可是我們貝亞恩人唯一的敲門磚啊。”

“我本來是有的,先生,而且託上帝的福,是一封頂刮刮的介紹信,”達達尼昂大聲説道“可是叫人無恥地偷走了。”於是,他把在默恩鎮的遭遇從頭至尾講了一遍,仔細描繪了那位陌生紳士的相貌特徵,講的時候衝動,態度真誠,使特雷維爾聽得出了神。

“這事兒好蹊蹺,”特雷維爾現出思索的樣子説道“您真的大聲提起過我的姓名?”

“是的,先生。我這樣做也許太不謹慎。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您這樣的大名,無異於我一路上的護身符呀。您想吧,我是不是得經常乞求它的保護?”這樣的奉承話説得很合時宜。特雷維爾像國王和紅衣主教一類人物一樣,喜歡人家對他頂禮膜拜。他不明顯出了滿意的微笑。但他很快收斂了笑容,話鋒從自己轉到默恩鎮事件:“您説,”他繼續説道“那位紳士太陽上是不是有一個小疤?”

“是呀,像一粒子彈擦傷留下來的。”

“是不是一個氣很好的人?”

“對呀。”

“是不是高高的個子?”

“不錯。”

“是不是皮膚白皙,頭髮呈褐?”

“對,對,是這樣。先生您怎麼認識這個人?啊!要是我能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我發誓,哪怕是在地獄裏…”

“他在等候一個女人?”特雷維爾又問道。

“他至少在離去之前,與他所等候的那個女人談了一會兒。”

“他們談話的內容您知道嗎?”

“他給那女人一個盒子,説那盒子裏封着他的指示,囑咐他到倫敦才打開。”

“那個女人是英國人?”

“她名叫米拉迪。”

“是他!”特雷維爾喃喃説道“是他!我以為他還在布魯爾呢!”

“啊!先生,您如果知道這是個什麼人,”達達尼昂大聲説道“那麼請您告訴我他的姓名和行蹤吧,我就不再向你提任何請求了,連火槍手也不求你讓我當了,因為我首先要去報仇。”

“千萬不要這樣,年輕人。”特雷維爾連忙制止道“相反,如果您在街上看見他從這邊過來,您就從另一邊過去,千萬不要去碰這樣一座頑石,那會把您像雞蛋一樣碰得粉碎的。”

“這嚇不倒我,”達達尼昂説道“要是我再碰到他…”

“暫時嗎,”特雷維爾又説“您不要去找他,如果要我對您提出忠告的話。”特雷維爾突然疑心一動,不再往下説了。這個年輕遊子這樣大聲嚷嚷表示仇恨那個人,聲稱那個人偷了他父親寫的信,這是不大可信的。那麼,這種仇恨是否包藏某種禍心?這個年輕人是不是紅衣主教閣下派來給他設陷阱的?這個自稱達達尼昂的人,是不是紅衣主教設法安到他隊裏來的一個密探,把他安在身邊博取他的信任,然後再來陷害他,就像已經多次做過的那樣?他第二次定定盯住達達尼昂,目光比第一次更犀利。眼前這張出聰明、機智和裝得謙卑的臉,是不大令人放心的。

“不錯,他是加斯科尼人。”他想道“不過,即使是加斯科尼人,他也有可能站在紅衣主教那邊或者我這邊。好,考驗考驗他吧。”

“朋友,”他慢條斯理地説道“我願意把您當做我老朋友的兒子對待,因為我相信您丟了信的事是真的。您注意到了,開始的時候我對您接待冷淡,為了彌補這一點,現在我想向您披我們政治方面的秘密。國王和紅衣主教是最要好的朋友。他們之間表面上的過節兒,只不過是騙騙糊塗人的。我不想讓自己的一位同鄉,一位帥的騎士,一位正直的小夥子被這些表面現象所惑,稀裏糊塗地落進陷阱,就像許多上當受騙的傻瓜一樣。您要知道,我對這兩個權力至高無上的主人都懷着赤膽忠心。我的一切重大行動,都是為國王和紅衣主教效勞的,除此沒有別的目的;紅衣主教是法國出的最傑出的天才。現在,年輕人,請您在這方面反省一下,假如您因為家庭或親友方面的關係,甚或受本能的支配,抱着某種敵視紅衣主教的觀念,就像我們經常看到一般紳士所表現的那樣,那麼您就向我説再見,咱們就此分道揚鑣。將來一有機會我仍會幫助您,但不讓您與我本人發生聯繫。儘管如此,希望我的坦率態度能使您成為我的朋友,因為迄今為止,在年輕人當中,我這番話只對您説過。”特雷維爾暗自想道:“如果這個小狐狸是紅衣主教派來的,那麼紅衣主教肯定會告訴過他這個密探,向我獻殷勤的最好方式,是大説他的壞話,因為他知道我對他恨之入骨。所以,儘管我這樣聲明瞭一番,這個狡猾的傢伙一定還會對我説他對主教大人如何切齒痛恨的。”可是,情況與特雷維爾預料的完全相反,達達尼昂非常單純地説道:“先生,我正是懷着同樣的願望來到巴黎的。家父叮囑我對國王、紅衣主教和您一定要忠心耿耿,他認為你們三個是法國最偉大的三個人。”讀者想必注意到了,達達尼昂在國王和紅衣主教後面加了特雷維爾先生。他認為這樣做決不會有什麼害處。

“我對紅衣主教非常崇敬,”他繼續説道“深深敬佩他的行為。您這樣坦率地和我談話,先生,正如您剛才所説的,這對我再好不過了。您我見解相同,這使我到榮耀。如果您對我不信任——這是很自然的——,那麼我説了真話就是毀了自己。那就算我倒黴,不讓我想您還會尊重我的吧,這是世界上我最看重的事情。”特雷維爾驚詫不已。達達尼昂説得如此透徹,如此坦率,使他不由得大為讚賞。不過,他心裏的懷疑並沒有完全消除:這個年輕人越是比其他年輕人高超,就越是可怕,如果他看錯了的話。然而,他握住達達尼昂的手,對他説道:“您是一個誠實的小夥子。不過暫時嘛,我只能給您提供剛才已答應的幫助。以後您可以利用一切機會,隨時向我提出要求,才可能得到您希望得到的東西。”

“這就是説,先生,”達達尼昂又説道“您要等待我取得足夠的資格。好吧,請您放心,”他以加斯科尼人特有的隨便態度補充道“您不會等待很久的。”他鞠了一躬準備告辭,似乎其他一切都不需要特雷維爾心了。

“不過請您等一等,”特雷維爾叫住他“我答應為您給王室學堂校長寫封信的。您是不是不屑於接受,我的年輕紳士?”

“哪能呢,先生。”達達尼昂答道“我向您保證,這封信決不會像前封信一樣丟失的,我一定小心放好,給收信人。如果誰試圖把它偷走,那他就自找倒黴。”聽到這些大話,特雷維爾先生笑了笑。他本來和年輕人站在窗口談的,這時他讓年輕人仍留在那裏,自己走到一張桌子前坐下,着手寫答應寫的介紹信。達達尼昂無所事事,用手指在窗玻璃上敲着一支進行曲,一邊看火槍手們三三兩兩地離去,目送着他們,直到他們消失在街道拐角處。

特雷維爾先生寫完信,封好,走到年輕人身邊準備給他。就在達達尼昂伸手接信的時候,特雷維爾吃驚地看到他的被保護人突然驚跳起來,臉氣得通紅,衝出了辦公室,一邊喊道:“啊!該死的傢伙!這回他休想逃了。”

“誰?”特雷維爾問道。

“偷我信的那個扒手!”達達尼昂回答“哼!壞東西!”他消失了。

“好一個瘋狂的傢伙!”特雷維爾喃喃道,接着又低聲説:“莫非他看到自己的目的落空了,想出這麼一個巧妙溜走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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