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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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雷聲再度響起時,他想象自己聽到了敲鼓的聲音。敲打銅鼓的聲音伴隨着雷霆,伴隨着他的心跳。不管那聲音到底是在他腦海中,還是在外面,對他來説都不重要。
他用顏來形容
受到的疼痛:酒吧霓虹燈的紅
,
濕夜晚裏
通燈的綠
,連通錄像機、卻沒裝進錄象帶的電視屏幕上的藍
。
那隻松鼠突然從樹幹落到影子的肩膀上,尖鋭的爪子扎進他的皮膚裏。
“拉塔託斯克”松鼠嘰嘰喳喳地叫着,它的鼻尖碰到他的嘴。
“拉塔託斯克”它尖叫着,又跑回樹上。
他的皮膚上彷彿扎滿了大頭釘和針,火燒一樣疼痛,刺痛傳遍全身上下,讓人難受得生不如死。
他的一生就躺在下面,真正地躺在上面,像達達畫派裏的超現實場景,就在旅館牀單做的裹屍布上。他可以看見媽媽充滿困惑的凝視,看見挪威的美國大使館,看到他們結婚那天勞拉美麗的雙眸…他咧開乾裂的嘴,咯咯笑起來。
“什麼事那麼好笑,狗狗?”勞拉問他。
“我們結婚那天,”他説“你賄賂了風琴師,讓他在你沿着地毯向我走過來的時候,把《結婚進行曲》改成了《史酷比狗》的主題曲。你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親愛的。要不是那些愛管閒事的小孩,我準會成功的。”
“我是多麼愛你啊。”影子説。
他到她的嘴
吻到他的
上。他們兩人的身體都是温暖、濕潤,充滿生命活力,而不是冰冷的死人屍體。於是他知道,這不過是他產生的又一個幻覺。
“你並不在這裏,是不是?”他問。
“是的,我不在。”她説“但你在召喚我,最後一次召喚我。我正在趕來的路上。”他的呼變得更加困難了。深深勒進
裏的繩索已經變成了一個
象的概念,像自由意志或者來生一樣。
“睡吧,狗狗。”她説。他想,聽到的恐怕只是他自己的聲音。但儘管如此,他還是睡着了。
太陽好像一枚錫制的硬幣,懸掛在淺灰的陰沉天空上。影子醒過來,慢慢恢復了意識。他
到很冷。但在他體內,一部分自我意識卻彷彿離他非常遙遠,漂浮在遠方的某處。他意識到他的嘴和喉嚨因為乾渴而灼燒、疼痛、乾裂。有時候,在白天,他可以看到星星從天空墜落下來;還有的時候,他看到和運輸卡車一樣巨大的鳥朝着他飛來。不過沒有任何東西落到他面前,也沒有任何東西碰到他。
“拉塔託斯克,拉塔託斯克。”唧唧喳喳的叫聲彷彿在責罵他。
松鼠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上,小尖爪子抓着他的皮膚,凝視着他的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又產生了幻覺:因為那隻動物的兩隻前爪正捧着一個胡桃殼,好像玩過家家玩具裏的杯子。松鼠把胡桃殼壓到影子嘴邊。他能到裏面有水,於是,不知不覺中,他從那個小杯子裏喝水,把水
進嘴裏。水經過乾裂的嘴
,乾澀的舌頭,濕潤了他的嘴,然後他才把嘴裏剩下的水嚥了下去。可惜水實在太少了。
松鼠跳回樹上,順着樹幹向上跑去,一直跑到樹。過了幾秒鐘,也許過了幾分鐘,也許過了幾小時——影子已經無法分清時間,他想,他腦子裏的所有時鐘一定全都破碎了,發條、齒輪、指針亂七八糟地和破碎的錶殼玻璃混在一起——松鼠帶着胡桃殼杯子又回來了,小心翼翼爬上樹。影子再次喝下它帶給他的水。
混合着泥土和鐵鏽味的水填滿他的嘴,為他焦乾的喉嚨降温,緩解他的疲勞和瘋狂。
喝了第三杯之後,他不再覺得乾渴了。
他開始掙扎,拉扯着繩子,拼命扭動身體,想從樹上下來,想獲得自由,想離開這裏。他忍不住呻起來。
但繩結打得很結實,繩子非常強韌,它們紋絲不動。很快,他再一次疲力盡。
神錯亂之下,影子覺得自己變成了樹。
鬚深深伸進肥沃的土壤,伸進時間裏面,伸入地下隱藏的泉水。他
到泉水旁的女人名叫烏達,意思是“過去”她是個身材高大的巨人,彷彿地下的一座山。她所守護的泉水是時間之泉。其他樹
則伸向別處,其中有些是非常隱秘的所在。現在,如果他覺得渴了,他就用樹
取水份,把水引入他的體內。
他有一百隻手臂,每隻手臂上有一千手指,所有的手指都向上伸展,一直伸入天空。整個天空沉重地壓在他的肩膀上。
倒不是説痛苦有所緩解,但現在,痛苦屬於被吊在樹上的那具身體,而不是樹本身。癲狂之中,影子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被吊在樹上的人了。他是那株樹;他是吹動世界之樹的風;他是灰的天空和翻滾的雲;他是那隻唧唧喳喳、在最深的樹
和最高的樹枝間奔跑的松鼠;他是那隻蹲在樹頂一
短枝上的鷹,用瘋狂的眼睛俯瞰整個世界;他是在樹心裏蛀
的那條蟲子。
星星在天空盤旋。他伸開他的一百隻手,觸摸閃爍的星星,握住它們,轉動它們,把它們變得消失無蹤…疼痛和瘋狂的間隙,腦子清醒的那段時間,影子到自己彷彿浮出了水面。他知道這情況不會維持很久。早晨的陽光讓他眼花繚亂,他閉上眼睛,希望能擋住陽光。
他堅持不了很久了,他也知道這一點。
再次睜開眼睛時,影子看到一個年輕人,坐在他身邊的樹枝上。
他的肌膚是暗褐的,前額高聳,暗褐
的頭髮纏繞糾結。他坐在一
高度和影子的頭部差不多的樹枝上,影子伸長脖子就能看清他。只瞥了一眼,他就知道那個人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