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受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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硃紅銅釘大門發出的聲音暗啞沉重,閃出一個體形瘦弱的青年,年齡不到二十歲,眼睛小面孔蒼白,着一身淺青雜綾圓領袍衫,那是九品官兒的常服,一見李巖灰頭土臉,渾身青紫模樣,很是吃驚,趕忙上前扶住他,關切問道:“三弟,發出了什麼事,你被國子監的同窗欺負了?”這是李巖的大哥李岫,任職武庫署監事,為人正直卻又膽小唯諾,李岫低聲勸道:“大哥給你説,眼下咱們府上遭了難,還不知明放到哪裏,唉,能忍則忍吧,我先把你扶進去,再為你裹傷敷藥。”對呀,忍,忍字頭上一把刀,抵在心間也不動,李巖在外頭吃苦受難,瞧見大哥關心自己,心頭泛起一片温馨,臉上出了微笑:“府裏還有奴僕嗎?讓他們把鐵連錢牽進去。”嘆了一聲,李岫幾乎要垂下淚來“唉,府中留下的幾個奴僕要麼是年齡偏大腿腳不靈的,要麼是身世孤苦沒去處的。”

“福伯,將馬牽進去吧!”李岫朝門房喊了一聲,轉出來一個顫巍巍的老頭,佝僂着將鐵連錢從側門牽進馬廄。

外面絲竹笙歌繁華熱鬧一片,偌大的李府卻是冷冷清清,穿廊過院也沒瞧見個人影,滿庭初綻的芳華在早料峭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一路無語,李岩心事重重,動起腦筋想法子營救父親,李岫也是心中悲苦,勸的話説了幾句,也閉口不言。

扶着李巖進了廂房,斜靠在牀榻之上,李岫正轉身去尋傷藥,被李巖叫住。

“大哥,我這身傷還有用處,暫時不治也死不了。”李巖邊説邊將懷裏那顆綠玻璃珠子拿出來。

“拿着這顆珠子去西市,有處名叫胭脂馬的胡姬酒肆,王準那夥權貴子弟,大哥,你附耳過來…”李巖唧唧咕咕説了大半天,聽得李岫膽顫心驚。

“三弟,你敢做這樣的事,萬一出了差錯,不得搭進你的小命嗎?”李岫額頭上的汗一下子全出來了。

“大哥,你平常説我不喜讀書,這些都是我與王準他們廝混,從市井學來的法子,你快去,能早一將父親救出,我家才不會落個家破人亡的悲慘結局。”李巖嘶嘶了口涼氣,強忍着疼痛道。

“大哥叫騰空進來給你瞧瞧傷?”李岫婆婆媽媽倒是一片温馨的關懷之情。

李騰空是李巖的妹妹,兩人年歲相若,温柔俏麗,在太醫署跟隨醫師學習,自打府裏出了事,也暫時回來了,府裏缺人手,這會兒可能去了廚房幫忙。

“快去辦我剛才説事,我得住,救父親的事我還得多想想。”李巖站起來將李岫推出了門外。

“那大哥就去了。”李岫起袍衫的下襬,小跑着出府辦事。

大哥,你倒是順便叫騰空進來,給我提壺水潤潤嗓子,鹹魚幹讓我口渴得緊,李巖搖了搖頭,怏怏回到牀榻上氣兒去了。

齜牙咧嘴地靠着牀榻上的雕花木屏,李巖腦海中浮出這幾的事來。

他前世名叫浩然,從一所名牌大學園藝系畢業不到兩年,在大學裏就是學生會副主席,給人第一印象就是陽光的好青年。自打他進了鄉鎮企業局後臉上就從沒缺過微笑,其實他年紀輕輕野心,正一個勁地往上鑽營。

為了在局長面前有個好印象,浩然常常搶着下鄉去跑腿,為局長哪些小酒廠養豬場等農林魚牧的調研報告,從來不辭勞苦。

這些成績,自然被局長在年終彙報時用來作報告,他在彙報時口若懸河,頭頭是道。可機關是論資排輩的地方,浩然這樣吃苦耐勞地拼也得慢慢熬。

一次,下鄉搞調研,碰巧遇上市長也在那裏檢查工作,浩然在飯桌上,有幸與市長的司機坐在一起,幾杯酒下去,兩人開始稱兄道弟,司機得知浩然是學園藝的,還是名牌大學畢業,司機就要他幫着找個名頭響亮的園藝設計師。

浩然旁敲側擊地瞭解到,原來是市長在江邊買了塊地,想蓋處別墅。

機會從天而降,可得緊緊抓住,憑着自己在學生會的時候,人緣好,浩然廣泛向學哥學姐們徵稿,自己也設計了一套帶着幾分禪意的式山水庭院。

他的一番良苦用心沒有白費,市長心知肚明,將浩然暫時借到市府機關秘書處,為他造庭院幹私活。

無論你才能有多高,關鍵在於對待領導的態度,浩然起早摸黑,事無鉅細都心過問,整個人瘦了十多斤,市長來看了幾回,很是滿意,拍着浩然的肩膀誇道:“浩然是不錯的同志,就是要發揚這種為人民實心辦事的風格,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優良傳統,擔子給像你這樣的年青人,我們才放心啊!”市長滿意,可浩然不滿意,庭院中那幾塊置石看起來沒有品味,借了市府的越野車,開進本市的偏遠山區,親自去山谷溝壑中挑選山石。

浩然爬山涉水挑好了幾塊石頭,立峯石,卧牛石,扁石,錐形石,樹樁石,式庭院的五石景是按五行理論構成…吩咐鄉政府人員完好無損地將它們送到市裏,在這個山區偏遠的鄉政府,浩然就是市裏的領導,説話比鄉黨委書記還管用。

駕駛着越野車回城,浩然遇上了滂沱大雨,山洪宛如暴戾的猛獸衝出山林,樹木折斷,山體崩塌,鋪天蓋地的泥石來了,眼前一黑…浩然的靈魂穿越到唐朝開元年間來了。

一覺醒來,發現身上蓋着華美的錦被,轉目四顧,曲足書案整齊地擺放着紙筆墨硯,軒窗投進大片陽光,房中的佈置陳設映入浩然眼簾,這可是大明宮詞裏才有的場景兒。

起牀一看,浩然發覺全身都小了一號,穿越在這個年頭也不是什麼稀罕事,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如湧來,李巖,是大唐國子司業李林甫的第三子…一個梳着墮馬髻,身着淡綠衫兒翠霞裙的少女進來,為他急急忙忙梳頭更衣“李司業召集府中子弟到思堂訓話。”腦子中還有許多未融合的記憶,李巖也顧不上問她,沉默是金自古良訓,臉上再掛着微笑,怎麼也錯不了。

庭院沐浴着早暖融融的陽光,鵝黃綠初紅,星星點點的花蕾兒,讓匆匆而過的李巖眼睛看着非常舒服。

思堂上,正中是一具鋪設着錦褥的圍屏胡牀,坐着一位白皙微胖的中年人,頭戴黑展腳幞頭,眼瞼微微下垂,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天生就帶着一付笑容,個子中等,一身硃小團花綾羅官袍,束草金鈎,坐在那兒誰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綠綾帷幄高懸,雕花的窗投出斑駁細碎的陽光,李巖偷眼瞧去,思堂中陸陸續續來了好幾位兄弟姐妹。

“這幾,你們在太學也聽到不少風聲了吧,你們的舅爺楚國公姜皎出了事,他妄言廢掉王皇后,昨下午,聖人將他廷杖六十大放欽州,你們還不知輕重,上桃李蹊去狎尋歡…”楚國公姜皎,李林甫…諸天神佛,我穿越成了竊據唐朝相位十九年,口腹劍的李林甫之子。

“李巖,滾出來,你到桃李蹊追風月,人家一大早都堵到門口來要賬。”李林甫越説越氣,然大怒,姜皎出事,李府也跟着失勢,現在連個家也欺上門來。

記憶中我沒幹過這事,身子不知被誰推了出來,李林甫手中的木劈頭蓋腦地打下,李巖用手本能地護住了頭,側轉身子。

足有酒杯大小,並未朝頭砸下,一接一在後背、大腿處,李巖一時懵了,也不知道躲避,更不要説跑出思堂,皮所受的陣陣疼痛讓他更加清醒,這不是在夢裏。

“你舅爺楚國公姜皎出了事,李林甫在府中治家無方,看我不打死你這個輕薄浮子!”彷彿從極端恐懼中爆發出歇斯底里的瘋狂,中年男子手中的木如密集的冰雹般砸來。

忍住痛,李巖偷眼一瞥,李林甫身後閃出一個敷粉花的小胖子,小眼睛跟父親如同一個模子倒出來似的,陰陰地笑,口中還嚷嚷:“父親千萬別為三弟傷了肝氣,他平就這副德行,整裏到秦樓楚館去追風月…不打不成材啊,父親你歇着,養氣護肝最是要緊,嗯…要不要我來代勞。”腦海閃過臣傳李林甫的事蹟,李巖發了狠猛地上前,抱住他的身子,扯開嗓子喊道:“父親,侍中源乾曜還是宰相,你是他舉薦的,他會替你説情,舅爺姜皎的事不會牽連到你。”對呀,我是豬油蒙了心,還不如一個孩子的見識,李林甫一愣,有點奇怪巖哥兒怎麼知道這個,他跟王準那幫權貴子弟終廝混…我曾在源侍中面前規勸過舅父,身居高位如履薄冰,不能行差踏錯一步,他要是能皇帝面前提上一兩句,我不是事沒有嗎?

自己在府中也常常召來名尋歡,將手中的木一扔,李林甫一把抱住李巖,暗悔自己下手過重,眼中隱隱有淚“巖哥兒,你怪父親嗎?子不教,父之過啊!”趴在李林甫的肩頭,李巖忍着鑽心的疼痛猛地抬起頭,目光似枝利箭,狠狠地了過去,腦海中閃過小胖子的名字,李嶼,我記住你這個二哥,許多的記憶緊跟着如湧來,他眼饞我的鐵連錢,偷偷給馬喂巴豆,去胭脂馬乾了壞事讓我替他付賬,調戲我的侍女…

跌跌撞撞跑了進來,李岫蒼白的臉上滿滿都是慌張“舅爺姜皎之弟,吏部侍郎姜晦被貶為州司馬,舅爺好幾位親黨今都被下獄問罪。”思堂外,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甲葉子和刀劍碰撞嘩嘩作響,一個獷厚亮的嗓門吼道:“國子司業李林甫,參與姜皎妄言廢后,革去一切職官散銜,拿入大理寺監獄。”李林甫臨事也未慌張,輕聲在李巖耳邊説:“要救父親,你不惜一切辦法接近永穆公主,將你身上的麒麟頭綠翡翠…”轉頭看見長子李岫跪伏在地,身子竟然嚇得瑟瑟發抖,不由低嘆了一聲。

頂盔貫甲的金吾衞一湧而進,為首的校尉沉聲喝道:“國子司業李林甫,罪不及兒,家中諸子有職官散銜在身的不除。”李林甫轉過身去,拱手為禮,臉上仍是那付招牌式的微笑,從從容容披枷帶鎖,跟着金吾衞走了。

我該是去找李嶼算帳,還是…披枷帶鎖的父親回頭望了一眼,目光中盡是慈祥殷切之意。

心忽地緊,李巖眼眶驀地濕熱,淚光模糊,依稀覺得,着冰冷鐵甲的金吾衞押走了前世的父親。

前世的父親被人陷害,開除了公職,坐了一年的牢,還在讀小學的浩然被母親領着前去探監,年幼的浩然怎麼也不明白,好端端的父親怎麼就成了關進監獄的壞人?緊緊握着冷冰冰的鐵條,撕心裂肺地哭,誰也拉不開他的小手,淚滿面的母親無力地蹲下來,與他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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