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61:珍珠泉(埃裏希馮曼施坦因/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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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水深重。但還不至於受寒,半舊的骨瓷茶杯裏浸着小朵小朵的金盞菊,外加一攬山的倒影,能看見蒼翠的半山上正積累着雲霧,再往上點是動輒生長百年的冷杉,齧齒類動物在獵狗找尋黑松之前已經聰明的銷聲匿跡,空氣質量不錯,在倫德施泰特家族發現這裏之後,挖掘煤和鐵礦的狂悻悻停止在山以下,原始地貌得到修復,但這裏並不向外界的男男女女開放,它屬於私人領地。

在外套垂墜在地上之前,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已用拇指掂起其中一角,而後順勢搭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走回自己的座椅上,接着用裁紙刀拆開兩面薄薄的信封,彷彿分開兩片粘合在一起的樹葉,紙面雪白,滴蠟所鑄的暗紅火漆在透過光暈而逐漸融化。

他的手掌糙,乾硬,皮膚也已經開始因為缺水和儉樸的生活習慣開始發皺,但骨節分明,手背與腕關節的黑與深藍靜脈在有力的屈張,對面有着白枝蔓的椅子割裂了遠處的湖景,暫時還沒有人選擇清晨這個時候去散步,但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已經繞湖急步走了幾圈,他醒得越來越早,走下來的第一圈是為了喚醒體內的活力,第二圈速度逐漸慢了下來,看到湖水裏逐漸醒過來的白睡蓮,覺得這樣很好,駐足停留了片刻,他呼不重,冷寂而清新的空氣進入肺部與氣管,使人不由得神一振。

陽台上的圓桌很大,他是長子,習慣照顧家人,鵝肝醬與魚子醬放在中間,誰都可以取用,在打量信件之前,馮.倫德施泰特把還在讀的一本偵探小説壓在信封之後,蓋過了那本全新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説》。而後他取出中間沙沙發硬的信紙,掂開,壓平,又從中倒出一沓照片,有些分量,於是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把它們整整齊齊的壘起來,因為從中隨意出一張都會導致中軸垮塌,所以他打算從上往下翻閲。

他收到了來自波西米亞下士的信,此時心情複雜。他認為他的後半生都在避免與任何意識形態正面掛鈎,厭倦任何形式的政治,無論那是辦公室式的還是具有改朝換代質的,他始終保持某種忽視的無關緊要,由於察覺到自己並沒有改造的義務與責任,他也不和她積極進行某種同頻率的互動。

於是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准時上下班,誰也沒法勸動他在指揮部多留哪怕一分鐘,西線的軍隊以他的名義命名某次突出部戰役,一夜之間,他就得對失敗負責,馮.倫德施泰特覺得意興索然,於是他服從她,試圖用順從調和荒謬,如果把離視為神勝利,他已贏過元首多次,但在莫斯科戰役之前,法國戰役之後,他認為自己不是這個樣子的。

但現在她和埃裏希.馮.曼施坦因在一起啦,他帶她去了意大利,屬於前法西斯主義者的地盤,想來法西斯政府還沒有上台,他和她會走遍歐洲。

馮.倫德施泰特透過照片看到海水從黑沙灘上退,在濕潤的沙土上留下宛如菌類雪白透明的菌裙,靠海的山巒重重迭迭的堆着許多積木般的房子,人們坐在牡蠣殼般大小的船裏捕撈魚蝦,但她吵着讓馮.曼施坦因租下的船是最好的,船上的侍者用手處理着奧地利女人帶來的半發酵麪糰,試圖把它處理成西西里亞人常享用的千層餅。

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有些驚訝,卻又覺得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李德.哈特宣稱他是表裏如一的紳士,最後的普魯士人,他沒有寫過回憶錄,自然也不必重新審視叫人遺憾的新舊替,但他意識到,過去與現在糾纏混淆,他儘管已對她的來龍去脈相當悉,卻仍然對她是陌生的。當初他給元首引薦埃裏希.馮.曼施坦因,他就已經清楚她和他之間會產生深重的聯繫,當時他推開總理府的大門,懷着不能淹沒麾下奇才的心理,桌後的深發藍眼睛女人顯然也具有天分,她的眼睛一下越過了他的肩膀,與另一個思維縝密且有條不紊的天才對視,他戰必勝,攻必取,在瓦斯托波爾贏下最大堡壘,又在哈爾科夫給她的第叁帝國硬生生續命兩年,但她到底會和南方集團軍羣的參謀長發生什麼,馮.倫德施泰特卻和眾人一樣一概不知。

由於他衰老了,也理所應當的開始逐漸被失敗,死亡,疾病,不可知的未來等種種不可名狀的概念所控制,但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並非一事無成的無名氏,她叁次請他就職,他被一個更大的結論所説服,縱使敗局已定,但作為一個軍人,要受到宣誓效忠的約束,雖然已經負擔不起任何特殊責任,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意識到自己從中扮演的是顯赫且知名的角,被她從儲藏櫃中找出來,彈彈灰塵,要求他説兩句,做些什麼,而後再被迅速擱回閒置,他的辭職不過是短暫的離開一個圈子,便又回來停在原處。

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卻不覺得難耐冷清,他收下那枚橡葉騎士十字勳章,轉動着它,卻沒有立刻去佩戴,正如她匯來的二十五萬金馬克的支票,馮.倫德施泰特將之存入銀行,在失望中,支票依舊靜靜的停留在保險櫃裏,他從未動用。

他沒有拒絕,可也沒有接受。

從當初圍繞他姓氏與才幹的聲望,馮.倫德施泰特總是擁有特別的權威,可想明白,她也好,納粹主義也好,關鍵是他已無法改變。只是馮.倫德施泰特對這樣的口舌之爭不悦,他那時認為已無轉圈餘地,她也未必領這份情,而在最後一次免職之後,他清楚到這就是永別,永別範疇從大到小,從漫長的幾乎半輩子的軍旅生涯到走馬觀花的十年,十年足以讓馮.倫德施泰特當年的襄助化為烏有,足以讓建立的秩序土崩瓦解,又或者在這些還未開始之前就畫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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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黑傘籠罩在她的頭上,路過她的車輛倒了回去,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停頓了一下而後囑咐司機加速駛過,在後視鏡裏,黑傘中規中矩的舉過馮.曼施坦因元帥的頭頂,他顯然深諳及時止損之道,後視鏡裏的兩個身影越來越小,在一個拐彎後,徹底消失不見。

他也依舊是什麼也沒有做,也可以説是,在做之前,已經有人去順勢而為。當初那份黃方案擺在她的案前,她選擇去佔為己有的時候,她就得償還代價,埃裏希.馮.曼施坦因只不過是換了個思路,是他的東西,總會是他的,除非他不想要,不然誰也拿不走。

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看着元首那張臉,也許是潛意識所做的選擇,他削減她飽滿的雙腮,加重她濃密模糊的睫,往事呼嘯而來,他差點説出一句嚴酷的拒斥,但他心中不知怎的猛地浮現悲哀,而後是寬宥,不是對那個固執到叫他憤怒的女人,也不是那個在末期利用他榮譽的神像,他對她們沒有同情,但那一剎那的壓低視線,他半蹲下,從她的視角看到密密麻麻的雨點,路被塵土壓平,街角走來一支躁動的隊伍,他們喧囂不止而後開始拼命的吶喊,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面容嚴肅,但他的眉頭鬆開,而後步伐平穩地離開了這裏。

半夜回去,他在陽台上,坐了很久。馮.倫德施泰特喝了幾杯濃茶,他很清醒,內裏覺平靜,望着水池裏的睡蓮,深莖在水底搖曳,而後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逐漸與她開始接觸,兩世年齡累計,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已經足夠做她長輩,細雨把他的軍裝潤濕了,他原本雙腿如同鉗子般卡在馬肚上,而後他翻身跨下馬,把她抱到馬上,做這些的時候他沒有把她當作女人,如果是任何一個孩子,他都會那麼做,但手指接觸到她圓圓的長了些部,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卻不能對這些視而不見,而後他的手掌不着痕跡的退回,又回到了之前那個他和她前世就未曾想越過的社距離。

或許打破忌會很暢快,但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並不想如此,他看見她逐漸轉軌覺很欣,看着她從女孩到女人,她的青,至少,與埃裏希.馮.曼施坦因會更有意義,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知道也能把握住她。

她和他會有孩子,孩子們會漂亮神,這樣就很好,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把剩下的相片蓋在懸疑小説下,他要讀完新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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