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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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張大千搖頭道。
周赫煊説:“晚清道士王圓祿。”
“略有耳聞。”張大千立即有了印象。
周赫煊問:“你對王道士打通窟的行為如何評價?”張大千憤然道:“毀壞藝術,那幾十個
窟靠通道處的壁畫全被他糟蹋了。”周赫煊笑道:“你對王道士的評價,就跟夏博士對你的評價一樣。”張大千不服道:“怎麼可能一樣?我是為了藝術,那王道士全是出於私心。”
“王道士自己可不這麼想,”周赫煊説,“王道士雖然崇信道教,但他看到莫高窟的佛家古物,立即自發的留下來保護。他清理砂石,供奉香火,靠佈道幕化來籌錢保護莫高窟。有時候錢不夠用了,王道士還幫人抄寫道經。打通幾十個窟對他而言,意味着耗盡錢財,但他還是那樣做了,只為方便信徒香客們禮佛。你是為了藝術,王道士是為了禮佛,夏博士是為了考古事業。從主觀上來講,誰錯了呢?似乎都沒錯。你有理由批評王道士,而夏博士也有理由批評你。”張大千默然,難以反駁。
周赫煊繼續説道:“你為了臨摹晉唐壁畫而毀壞宋明壁畫,而王道士為了籌錢,幾百兩銀子就賣掉莫高窟幾十箱古籍和數千經卷。這有什麼區別嗎?”張大千辯解道:“當然有區別,我……”周赫煊打斷説:“你剝掉的畫層在內,王道士建的太清宮在
外。後人看到
內的壁畫和
外的太清宮,就會聯想到你們所作的一切,你認為這很光彩嗎?説句不好聽的,如果王道士當年沒有發現
窟復室,那莫高窟的數千經卷如今還完好保留着。如果你沒有發現壁畫復層,那幾十年後晉唐壁畫也能完好無損。”
“你……罷了,我不再剝畫就是!”張大千氣得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周赫煊確實説得有些過分了,不該把張大千和王道士相比。雖然張大千對敦煌壁畫有所破壞,但他歷史上對敦煌學的研究發展立下了大功,是功是過很難説得清楚。
最大的難處還是國家太落後。
如果清政府繁榮強大,敦煌經卷也不可能遺失海外。當初王道士發現了莫高窟復室,裏面的數千經卷和數十箱古籍,本來是準備運往省府妥善保管的,結果因為當地官府拿不出六七千兩運費而作罷,導致大量文物被洋人用屈屈一千多兩銀子買走。
如果中華民國繁榮強大,那也輪不到張大千這個畫家耗費幾千兩黃金來研究壁畫,而是由國家組織專業的考古團隊進行發掘。
作為華夏子民,只能期待一個盛世的來臨。
到那時,不但能保護我們國內的文物,還能慢慢把遺失海外的文物收回來。
第989章【西北匪事】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當週赫煊帶着依依不捨的婉容離開敦煌時,這裏已經來今年的第一場小雪。夏鼐、林國達、吳作人和林風眠四人,全都留在了莫高窟,周赫煊身邊只剩下婉容、孫永振和朱國楨。
白天就已經很冷了,晚上温度更是低得嚇人。那輛破卡車又時常拋錨,周赫煊和兩個保鏢不得不親自上陣修車,回程的路上那是真鬧心。
眾人走走停停,終於過了武威地界,幾天後又進了永登縣的轄區。
“嗓子好點了吧?”周赫煊一邊開車一邊問,由於連趕路,三個男人都是換着做司機。
“好些了,就是一直想喝水。”婉容低聲回答。
西北的秋冬氣候又幹又冷,婉容前兩天估計是患上了咽炎,嗓子非常難受。幸好隨身備着藥品,否則只能硬扛着,此時的甘肅可不好找藥。
坐在車斗內朱國楨突然説:“先生,換我來開車吧,你先歇會兒。”周赫煊笑道:“就快到縣城了,不用換司機!”
“噠噠噠噠……”就在此時,公路兩旁突然響起陣陣馬蹄聲,驚得孫永振和朱國楨連忙起身張望。
“是土匪!”孫永振喊。
朱國楨翻身爬到駕駛室頂部,手裏提着把湯姆森衝鋒槍大喊:“先生,加速衝過去!”孫永振也提着衝鋒槍説:“老朱,你打左邊,右邊的土匪歸我。”為了防止土匪騷擾,周赫煊在離開西安的時候,特地從胡宗南那裏要來兩把衝鋒槍和若干發子彈。
“我!”周赫煊本來在換擋加速,突然看到前方公路正中央的情況,連忙説:“都別開槍,土匪有機關槍攔路,我們衝不過去的。”孫永振喊:“倒擋,倒擋,快後退!”數十近百個土匪蜂擁而來,個個騎馬,很快把周赫煊他們的卡車遠遠包圍。
“砰!”一個土匪頭目沖天放槍,大喊道:“快停車,我們只搶財貨不殺人,再亂動就不客氣了!”朱國楨問:“先生,怎麼辦?”周赫煊估量了一下形勢,停車道:“保命要緊,錢我有的是。”民國時期的西北土匪有公認的行規,比如入夥後必須隱名埋姓,不準吃窩邊草,除了大當家以外不得調查同夥的歷史,不得隨便殺人,不得隨意侮辱婦女,不得私自行動等等。
當然也有公然違反行規的,例如大土匪馬仲英。
這傢伙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過之處幾成白地,惹得人神共憤。當時不僅甘、青、寧三省的漢人奮起抵抗,就連回民、藏民和蒙民也羣起而攻之,大家拋棄民族隔閡攜手共擊馬仲英。
其實馬仲英並非土匪出身,他上過軍校,父親還是軍官,起兵後實質上屬於軍閥。但西北各省都視他為土匪,只因此人的行為太過惡劣,堪稱大西北的活閻王和攪屎。
他先是在甘肅搞事,被馮玉祥打得逃去寧夏,接着又被馮玉祥的部下吉鴻昌打得逃去內蒙,再接着又被馬鴻逵強行收編部隊。消停了一年,馬仲英復又叛變,被馬步芳一頓胖揍趕到新僵,結果在新僵跟盛世才大戰數年,最後灰溜溜逃到蘇聯學習,從此杳無音信。
這貨就是民國大西北的呂布,投誰判誰,去哪兒都被當地軍閥視為心腹大患,十年間他幾乎和西北所有的大軍閥都打過仗。當然,他只擁有呂布的格,卻沒有呂布那麼強的戰鬥力,活該被人一路攆兔子逃竄數省。
也就馬仲英這種半軍閥半土匪的傢伙,能在大西北燒殺搶掠十年而遁走。其他土匪若是鬧得太兇,必然引來各方圍剿,為了可持續發展,大部分土匪都不會輕易殺人。
特別是1935年之後,紅軍轉戰陝北大力剿匪,國民政府也加強了對西北的控制。國共兩黨再加上西北數馬軍閥,各方勢力不約而同的打擊土匪,如今超過1000人規模的西北土匪基本上不存在了,剩下的小股土匪行事更加小心謹慎。
周赫煊在動身之前就有詳細瞭解過,所以他現在敢放棄抵抗,本不怕丟了小命,頂多也就被搶一些財物而已。
土匪頭子率眾而來,高興得哈哈大笑:“這趟油水足,居然搶了一輛洋車,開回去給杆首(寨主)做轎子!”他身邊的土匪説:“可我們沒人會開洋車啊。”土匪頭子愣了愣,撓頭道:“這倒是個大問題。”
“司令,野鬼手裏有槍!”一個土匪大喊。
“野鬼”是陝甘、綏遠一帶土匪對被搶劫者的稱呼,搶劫叫做“刮野鬼”,“刮”乃搜刮之意,被搶的可不就是孤魂野鬼嗎?
土匪頭子也看清了情況,連忙大喊:“快放下槍!”孫永振低聲問:“老朱,有把握擊斃匪首嗎?”朱國楨搖頭道:“用步槍給我時間瞄準可以,衝鋒槍打起來太飄了。”
“把槍扔了吧。”周赫煊怕出意外。
兩位保鏢只能把槍放下,他們不敢拿周赫煊的命做賭注。
土匪頭子這才騎馬來到卡車側面,笑嘻嘻問:“有洋車又有洋槍,你們是國府大員?”周赫煊鎮定自若地説:“護送我去蘭州,我保你做大官。”土匪頭子哈哈大笑:“做官有什麼好?都是些貪官污吏,比咱們土匪還混蛋。”周赫煊説:“也是有好官的。”
“這可稀奇了,我活了三十多年,還真沒見過一個好官。”土匪頭子冷笑一聲,“把財貨都出來,這裏離縣城不遠,沿着公路走一天就到了,餓不死你們的。”周赫煊哭笑不得,這天寒地凍的還得走去縣城,等老子回去立即就帶兵來剿了你們!
土匪頭子的跟班提醒道:“司令,咱們不會開洋車啊。”
“對對對,”土匪頭子一拍腦門,指着周赫煊道,“你留下來開車,剩下的自己走去縣城。”
“我留下!”
“我會開車!”孫永振和朱國楨齊聲喊道。
“喲,還忠心護主,是條漢子!”土匪頭子豎起大拇指。
跟班提醒説:“司令,看樣子這回抓了個大官,要不綁回寨子裏當票?這人開得起洋車,手下還用得起花機關(把湯姆森認錯了),肯定值不少錢。”
“有道理,”土匪頭子揮手道,“全都帶回去,讓老白壓壓水,看他們到底值多少錢。”
“壓水”也是土匪的黑話,説白了就是商業評估,據不同的情況來估算
票的價值。
民國大西北的土匪結構一般是這樣的,最上級為杆首(寨主),第二級為門神(總指揮)、師爺(參謀長)、白扇(書記)、賬架(會計),第三級為坎手(匪眾)、巡風(警衞)、踏線(目標偵查)、籤(情報調查)、壓水(評估談判)。
這率眾攔截周赫煊的土匪頭子,就是匪窩裏的門神(總指揮),專門負責搶劫行動。他們事先早就偵查好了,一旦動手就必定成功,沒有把握則會選擇直接放行。
“你,下來!”土匪頭子指着婉容道。
婉容下車之後,土匪們個個兩眼放光,那跟班還説:“司令,這女人可以帶回去給杆首做壓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