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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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到了縣城,周赫煊立即讓孫永振和朱國楨去借梯子,耽誤好半天才來到文廟前。
論歷史悠久和美程度,富順文廟應該能排進南方文廟前五位。
這座文廟修建於慶曆四年,是保存完好的宋代建築羣,由於鹽商們賊有錢,所以修得恢弘大氣。國內絕大多數文廟裏的狀元橋,都是平板的,富順文廟則為九龍鏤空石拱橋。欞星門的12沖天柱,甚至比曲阜孔廟的都更高,大成殿前還有九龍丹陛,刻着三層鏤空九龍石雕。
李宗吾慨道:“富順出才子啊。明朝時候的四川有句話,叫‘富順才子內江官’,可惜到了清朝就文風衰落了。”有明一朝,小小的富順縣出了139個進士,佔整個四川進士人數的十三分之一。
文廟的宮牆外有一個捐款箱,還有抗宣傳欄。李宗吾走過去,順手往箱子裏投了幾個銅板,説道:“文廟現在是富順縣的抗戰宣傳活動中心,也不曉得老子捐的錢,有幾分能夠真正用於抗戰。”周赫煊也投進去100元法幣,笑道:“算是一點心意吧。”孫永振和朱國楨抬着一架長梯進門,裏面很快就有人呵斥道:“幹啥子,幹啥子,你們要幹啥子?快搬出去!”李宗吾昂首
,闊步而入,説道:“劉老幺,不要鬼叫喚!”劉老幺見了李宗吾頓時一愣,隨即笑着過來
接:“原來是李老師,你老人家咋來文廟了呢?”李宗吾滿嘴胡説八道:“我準備把文廟改成厚黑廟,今天帶泥瓦匠過來看看,你以後就是厚黑廟的廟祝了。”劉老幺苦着臉説:“李老師,你不要哄我耍嘛,好嚇人哦。”周赫煊沒有直接搭梯子上房揭瓦,而是在文廟裏面瞎轉悠。此時的富順文廟是非常完整的,很快就要被
機炸燬一些建築,直到21世紀都沒修復起來,被炸的地方都用作別途了。
“咔嚓,咔嚓!”周赫煊端着照相機四處拍照,這些照片如果拿給梁思成、林徽因夫婦看,肯定能勾起他們的極大興趣。
劉老幺是富順縣抗戰宣傳活動中心的辦事人員,他一頭霧水的跟着亂轉,焦急道:“李老師,你們到底是來幹啥子的?給句痛快話嘛。”李宗吾呵斥道:“連周先生都不認識,你還好意思搞抗戰宣傳!”
“哪個周先生?”劉老幺問。
李宗吾説:“東華轉世周神仙,人家飛機就捐了一兩百架。”
“週週周……周神仙?”劉老幺仔細打量,突然興奮大喊,“哥子夥些,快出來看周先生囉!活起的周神仙,不是報紙上的!”抗戰宣傳辦事處頓時跑出來好幾個人,圍着周赫煊左看右看,劉老幺更是拿來紙筆説:“周先生,你老人家難得來一次,請務必留下墨寶!”周赫煊放下照相機,問道:“寫什麼內容?文廟還是抗戰?”劉老幺説:“抗戰,抗戰要緊!”周赫煊提筆揮毫,寫下“眾志成城,抗戰必勝”八個大字。
劉老幺欣喜若狂,小心翼翼的捧着宣紙説:“我回頭就報告縣長,把周先生的墨寶刻在文廟裏!”周赫煊卻下令道:“架梯子!”文廟內的崇聖祠有兩層,梯子不夠高,周赫煊只能踩着瓦片,驚險無比的繼續往上爬。
爬到房頂上,屋脊正中央豎着一塔式寶鼎,寶鼎內刻着幾個木雕。
最下層的木雕,赫然是個穿着肚兜的童。
童
下的小丁丁碩大醒目,一手指天,一手示地,這在全國文廟屬於獨一份兒。
崇聖祠主祭孔子的父親,屬於孔子家廟,房頂上刻童雕塑是什麼鬼?
周赫煊從不同角度拍了十多張照片,然後慢慢爬回地面,遞給劉老幺幾百元法幣説:“踩壞了幾片瓦,這是賠償金。”南懷瑾問:“周先生,你剛才在拍什麼?”周赫煊笑道:“你自己上去看就知道了。”南懷瑾帶着滿肚子疑惑爬上房頂,看着男雕像目瞪口呆,驚道:“真是稀奇,怎會有這種東西?”
“到底是啥子嘛!”李宗吾心急火燎。
南懷瑾説:“這裏有座童雕塑,足有一尺高,
下之物栩栩如生。”李宗吾一愣,隨即笑道:“吔,這是要站在孔老二他爹的頭上屙
嗦?”南懷瑾又説:“
童一手指天,一手示地,好像在暗示什麼。”李宗吾樂道:“那肯定是不穿褲子在孔子他爹頭上
雞兒,一邊撒
一邊説,天上地下,唯老子獨尊!”南懷瑾思索道:“我覺得應該是出於《論語》: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一手指天暗示天命,一手示地暗示聖人言,
童居中代表道德君子。”
“鬼扯火,盡尼瑪亂講。”李宗吾顯然不認同。
南懷瑾道:“那你説是什麼意思?”李宗吾道:“我咋子曉得?自從中國有文廟以來,一千多年都沒遇到過這種事。”劉老幺等長期駐守在文廟裏的辦事人員,也一個個爬上房頂,興致地圍着
童展開討論。
周赫煊則問:“李兄,縣裏哪有照相館?我要把這些照片沖洗出來。”
“我帶你去。”李宗吾一邊走一邊思考,他又找到了新的研究對象。
南懷瑾跟在周赫煊身邊,問道:“周先生,那童到底是什麼意思?”周赫煊搖頭説:“不知道。”南懷瑾有些失望:“看來還是我書讀得少,不然肯定能找出答案。”周赫煊説:“你要是想看書,我家藏了不少佛道典籍,隨時歡
來借閲。”這算是補償吧,由於周赫煊帶來的蝴蝶效應,南懷瑾至今沒有認真閲覽過道藏典籍。
歷史上,南懷瑾是在杭州秋水山莊看的道書。而秋水山莊是史量才專門為姨太太修建的,裏面藏書無數,史量才和姨太太死後就成了空宅,南懷瑾經常翻牆進去找書讀。
而今史量才還活得好好的,南懷瑾自然沒法溜進秋水山莊讀書……
第929章【抓壯丁】照相館。
周赫煊拆出膠捲問老闆:“照片什麼時候能洗出來?”老闆笑道:“別人洗膠捲起碼要一個星期,周神仙洗膠捲,最遲明天下午就能拿到照片。”李宗吾揶揄道:“看來神仙辦事就是要快些。”
“咚咚咚咚咚!”就在此時,街面上突然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
眾人走出去一看,卻是些穿着制服的人,正扛着大紅花沿街宣傳,高喊道:“抗戰有責,當兵光榮!城關鎮陳老太婆把四個兒子都送上戰場,甘縣長親自下令嘉獎!抗戰有責,當兵光榮!城關鎮陳老太婆……”南懷瑾讚歎道:“那位陳老太婆,還真是個英雄母親。”照相館老闆冷笑道:“富順縣個個都是英雄。”
“此話怎講?”周赫煊問。
老闆説:“每年秋兩季都要徵兵,挨家挨户抓壯丁。我大兒子才14歲,今年也上了徵兵名冊,老子花了十塊現大洋才打通關係。”錢吉啞然道:“未成年、獨子和學生,好像是不用強制服兵役的吧?”
“呵呵。”老闆乾笑兩聲。
周赫煊沉默不語,表情有些難看。
四川參與抗戰的兵員最多,這話雖然讓四川人驕傲自豪,但背後卻掩藏着無數家庭的血淚。
就拿富順縣來説,全縣人口不到40萬人,八年抗戰參軍人數3萬5千人,相當於全縣十分之一的老百姓都上了戰場。再算上歷次服役修建工程的數萬壯丁,除開老弱病殘和婦女,估計80%以上的青壯年都為國效力了。
真有那麼多百姓舍家報國?
肯定不可能。
説穿了就三個字,抓壯丁!
這種情況在四川極為普遍,從縣長、市長到鄉長、保長,一個個都是劊子手。縣長、市長抓壯丁有政績,鄉長、保長抓壯丁有錢拿,他們趁機敲詐勒索百姓,發着喪盡天良的國難財。
富户雖然可以花錢買壯丁頂替,但卻成為官僚敲詐的重點。比如樂山縣有户富農,由於花錢買了壯丁,竟被鄉長以告發為藉口反覆勒索六次,逢年過節還得送禮孝敬。
負責徵兵的軍官則另有財路,他們剋扣兵員的安家費和食宿費,撥下來的錢還不夠壯丁走進新兵營,導致一路上都有即將當兵的壯丁病餓而死。
據當時擔任國軍某團管區司令的李邵良回憶,每徵一兵他剋扣1.2元,剩下0.8元作為基本開支,每月至少有3000元收入,但這些錢需要跟接兵官三七分成。他自稱這種剋扣法非常良心,拿得不多,還沒黑安家費。
河南那邊就更無恥——水銀是本製造軍火的緊缺物資,中國政府因此
止水銀出口。為了得到水銀,河南的軍官就利用送壯丁參軍的機會,讓壯丁挑運物資到重慶換水銀,再由送兵幹部帶着水銀回河南,經常是以50%的新兵死亡率換來一點水銀賣給
本人。
到了1943年,國府頒佈《新兵役法》,把學生也納入義務兵役範疇。
軍政部長何應欽和財政部長孔祥熙想出個好辦法,適齡青年可向政府納3500元錢,即能推遲一年服兵役。當時全國約有適齡青年4000萬,他們覺得至少有3000萬人願意出錢,這樣孔祥熙每年就有幾十億元預算收入,何應欽也有了1000萬特徵入伍的兵源。
那時的法幣還沒徹底成為廢紙,3500元按市價可折算為250美元,除了家境富裕者誰得起?
這就是“一寸河山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真實背景。
在返家的路上,李宗吾説:“隔我隱居的地方不遠,有户人家在前幾年大旱的時候,七口人死得只剩下兩口。去年底就被當壯丁抓走一個,家裏頭只剩個瞎眼的老太婆,造孽得很!”南懷瑾問:“那老太婆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