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馬裕藻笑道:“預科規模小,又沒有被並校,所以大家一致討論決定,把學校僅有的一點資金用來維持預科部教學。”
“北大居然還有錢,你們可真能省。”周赫煊莞爾道。
“那是北大學生銀行的錢,都是歷屆學生存進去的,我們可不敢亂用。就算老師們發不起工資,銀行也必須留一部分本金,免得學生取款時無錢可用,”馬裕藻頗為羨慕的説,“還是燕大和清華有錢啊,庚子學款綽綽有餘。聽説羅家倫當校長後,清華打算同時修兩棟教學樓,還添置了不少的實驗設備。”一頓飯慢悠悠吃完,馬裕藻不停地倒酒,最後喝得周赫煊有些頭暈。
馬珏抱着本《神女》出來,翻開其中一頁請教道:“周先生,這裏我有些看不懂。女主人公遇到城隍後的那段對話,你到底是想表達什麼?”周赫煊沒有解釋,而是説:“這種現實主義題材的書,小孩子最好別看。”
“我才不是小孩子,”馬珏説道,“魯迅先生寫的也是現實題材,他的書我都看呢。我還經常給他寫信,向他請教文學上的問題。”馬珏跟魯迅關係很好,一直到馬珏結婚前,魯迅每隔段時間就要給馬珏郵寄書籍。
周赫煊笑道:“魯迅先生的作品,跟我不一樣。”
“我覺得都差不多啊,《神女》跟《狂人記》就很類似,”馬珏想了想,笑道,“不過你們行文的風格大有不同,魯迅先生愛用俏皮話罵人,你的書愛用隱喻,要腦子轉個彎才能看出是在諷刺。”
“那是你沒看過《狗官》。”周赫煊説。
馬珏説:“改天我就找來看。對了,你等等……”馬珏説完跑回自己閨房,拿來一篇稿子説:“周先生,這是我嘗試寫的小説,請您幫忙斧正。”周赫煊帶着三分酒意,腦袋暈乎乎的讀起來。
小説稿字體娟秀,比周赫煊的鬼畫符好上百倍。女主人公是個學生,愛上了一個長相普通但才華橫溢的青年,兩人的家庭並不對稱,所以女方父母強烈反對。男主人公選擇投奔革命,結果死於北伐戰場上……
“後面的情節呢?”周赫煊問。
“還沒完全想好,不過我想塑造一個新時代獨立女,”馬珏興致
道,“周先生,幫忙評價一下唄。”周赫煊想了想説:“這篇小説文筆優美,看得出你文學功底很強。但玩
文字有些過火了,小説不需要太多華麗辭藻。至於內容情節,比較老套,應該是受鴛鴦蝴蝶派和問題小説的雙重影響。這些故事都是你生編硬造出來的,有些細節跟現實
節,顯得沒有説服力和代入
。”
“這樣啊。”馬珏頗為沮喪。
周赫煊笑道:“你這個年紀,還是寫詩寫散文好些。就算寫小説,也最好寫消遣小説,問題小説不適合你,因為你的人生和社會閲歷都不夠。”
“寫詩我也寫了一些,我找給你看。”馬珏説着又跑回閨房拿詩稿。
這些詩大概有十多首,都是新詩,內容多為少女的傷悲秋,以及對愛情的美好幻想。
讀起來還是很美的,馬珏的文學功底非常深厚。可惜她從小衣食無憂,沒有經歷過挫折,寫出來的東西顯得華而不實。
民國文壇最傑出的女作家,當屬廬隱、蕭紅和丁玲無疑。前兩位都身世坎坷,後一位屬於革命鬥士,她們的文字天生帶着震撼,遠不是馬珏這種閨閣小姐能夠比較的。
“寫得很不錯。”周赫煊只能這樣評價,不想太打擊少女的積極。
“真的嗎?”馬珏高興道:“那以後我可以給你寫信嗎?向你請教一些文學上的問題。”第265章【輿論攻勢】簡陋的北大學生宿舍。
潘永楨衝躺在牀上看書的謝興堯大喊:“長,快去上課了!”
“上課?”謝興堯扶了扶眼鏡,糊道,“不是都停課了嗎?”潘永楨哭笑不得:“快走吧。你這個書呆子,兩耳不聞窗外事,連咱們學校復課都不知道。”謝興堯這才揣着書下牀,問道:“今天上什麼課?”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去教室就知道了。”潘永楨對着小鏡子,整理了一陣頭髮才出門。
住宿舍的都是窮學生,像謝興堯就是四川洪人,揣着些錢千里迢迢來北大讀書。他是去年入學的,非常倒黴,大一剛開學就遇到北大停課,好不容易讀到大二,這尼瑪又停課了。
歷史上,這幾年的北大幾乎沒出啥名人,因為隔三岔五就來一次停課風波。
就拿謝興堯來説,堂堂的北大高才生,畢業以後只能去中學教書。後來憑藉自己的刻苦鑽研,才慢慢成為大學老師,混了十多年靠寫學術著作出名,終於成為著名的史學家。
二人出門直奔教學樓,半路上碰到幾個不認識的學生。
對方攔住問道:“同學,農科的教室怎麼走?”
“那邊,你一路問過去就知道,”潘永楨好奇道,“你們不是北大的學生?”對方笑着回答説:“我們是農大的。”潘永楨提醒道:“農科教員就兩三個,停課之後早走完了,你們過去旁聽也找不到人。”
“那怎麼辦?”對方有些無奈。
潘永楨熱情好客,邀請道:“去我們史學系吧,反正閒着也是閒着,把歷史當評書聽也是好的。”對方只能苦笑,有人羨慕地説:“你們北大有個好校長,還能號召自行復課。我們農大就慘了,只能待在學校裏傻等,鬼知道那個李石曾什麼時候來北平。”幾人結伴來到教室,卻發現裏面已經坐滿。
講台上站着的是北大史學系主任朱希祖,他笑呵呵地問:“哪些是北大學生?”結果只有五分之一的人舉手,剩下的全是其他幾所公立大學過來旁聽的。
“我也不知你們的學問進度,就從最基礎的講起,已經掌握的同學可以自行學習。”朱希祖無奈地説。
復課是復課,但教學已經完全亂套了。由於老師不夠,很可能一年級和三年級的坐在同一間教室。
老師們所能做的,只能是選些淺顯知識來講,課後再據不同情況給學生布置自學任務。文科還好些,理工科可就難了。
謝興堯站在教室角落裏,本沒聽老師講什麼,自顧自地看從圖書館借來的著作。
直到中午,眾人來到學校食堂,發現裏頭賣的食物非常糟糕:發黃的糙米飯,夾着麥麩的窩窩頭,菜是醃白菜,湯是白水湯……
不管是高級教授、普通助教,還是學校的底層職工,全都排着隊領飯吃。
謝興堯甚至看到他的四川老鄉吳虞教授,正捧着個麥麩窩窩頭啃得歡實。這老爺子已經五十六歲了,民國時候的人保養沒那麼好,也不怕被窩窩頭磕掉兩顆牙。
不知何時,突然進來一羣記者,對着飯菜瘋狂拍照。
拍完照後又來採訪,逮着個穿着寒酸的教授問:“你們怎麼吃這些東西?”
“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那教授苦笑道,“我身兼北大、北師大、女師大、農大四所學校的教授,可現在連兒都養不起。從民國十年以來,政府一共欠我44個月的薪水,總計1萬2千多元。最離譜的時候,四所大學同時欠薪,別人都説我教書一場、四大皆空。上個月我兒子生病,連住院費都是借的,我就想問問國民政府,到底什麼時候發工資?”記者又問:“既然無米度
,為何還要教書?”
“你説為什麼教書?不教書這國家還有救嗎?”教授氣憤地説。
記者們先後又採訪了學生和職工,最後甚至跑去那些窮困的教授家中,盡撿那些家徒四壁的拍照。
第二天早晨,多家報紙集體發力,紛紛對北平的國立大學教育情況進行報道。
辦報紙的一個個都消息靈通,知道中央政府是不支持設立北平大學區的,這事鬧得再大也不會惹怒當局。
在報紙刊載的照片上,好些知名教授家徒四壁,狀況令人慘不忍睹。不僅如此,還有停課學生在街頭遊蕩的照片,全都表現出茫然的表情。
報紙上還説,周赫煊跟其他一些家境寬裕的老師,紛紛捐錢支持復課。但這些錢不敢一下子用完,因為不知道李石曾什麼時候能解決問題,所以錢都是省着用來購買糧食,每天免費提供給老師們。
《大公報》用了兩個專版來進行深度報道,採訪了九所學校的老師和學生,把平津教育界的亂象直觀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周赫煊甚至在社論當中,指名道姓地罵李石曾:“設立北平大學區且不説,把國立九校強行合併,簡直就是拍股想出來的餿主意。李石曾先生你到底想幹什麼?為何留在南京遲遲不動身北上?你是國立九校的校長,你是北平大學區的院長,平津兩地成千上萬的學生,都是你爭權奪利的籌碼嗎?”這次的大新聞策劃已久,北方報紙鋪天蓋地的報道教育問題。國立九校的亂象只是個開始,接着河北、熱河兩省的數百所國立高中、初中和小學,那裏的老師和基層教育官員也紛紛加入,聯繫報紙痛斥李石曾的荒唐改革。
李石曾的教育改革內容,實質上是重視大學教育,忽視基礎教育。但重視的沒重視起來,被忽視的羣體更加心裏不平衡,他把整個北方教育界都得罪完了。
這一系列報道猶如驚雷般,在北方引起巨大轟動。大多數普通百姓,還是首次知道如今的教育現狀,不管是文人學者還是名士紳,不管是新派還是保守派,全都加入討伐李石曾的行列。
中國是教育大國,從秦漢時期開始,教育就早已深入人心,就連要飯的叫花子都知道讀書可貴。
李石曾這次是引起了全民公怒。
這些報道很快傳到南方,想給蔣介石找麻煩的汪兆銘,以及想要取締大學區制度的蔣介石嫡系,居然不約而同的進行推波助瀾。
《申報》以《如此教育》為標題,痛心疾首地進行跟蹤報道,並且號召民眾給平津兩地的老師們捐款。